“可知道这火是怎么起的?中宫那边知不知道这件事?”苏絮缓了缓手里的动作,转头瞅着小康子急急问道。
小康子点头道:“皇上与皇后起身的时候已经禀报上去了。”
苏絮眉目肃然,面上尽是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冷宫那边是怎么回禀的,皇上又是怎么说的?”
小康子低声回道:“冷宫的侍卫说是屋子里的烛台被风吹到,燃着了窗边的帷幔。当时都在熟睡,那烛台离着刘氏的床榻又近。是以救护不及,送了命。”
苏絮大觉有异,眉心微动狐疑着道:“说谎,我昨日瞧得清楚,那烛台的蜡烛已经燃尽,除非是我们走后刘氏重新换过。可她刚从鬼门关走回来,哪儿还有换蜡烛的心情。何况,更深夜重,谁又去给她送蜡烛呢。”
小康子也是紧紧皱眉,“奴才心里也大为不解,只怕是有人蓄意而为?”
苏絮略略思量,眉目一转道:“让春如去冷宫那边问问守卫,除了我,还有没有旁人去冷宫。”小康子连忙应了,起身出去寻春如。
白檀择了一件银线滚边绣新柳嫩芽的烟青色长衣给苏絮道:“小主今日穿这个可好?”
苏絮心里很是不安,微微颔首迟缓道:“冷宫无故起火,你怎么觉着?”
白檀低眉,神色稳重如常,“如小主所想,事情未必简单。咱们便等着春如问出来的结果。”苏絮缓缓点头,起身换上衣裙。白檀细致的为苏絮理着衣襟,带上环佩璎珞香包一类,理顺了络子上的线穗。
直到苏絮用着早膳,春如才进门。她行过礼,苏絮便疾声问道:“如何?可问出眉目了?”
春如摆首道:“没有,说是除了小主再没有旁的人去过冷宫。几个当值的侍卫也不清楚冷宫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寻了借口回报上去。”
苏絮面色难看,定定问道:“那侍卫还可靠吗?若是一个不当心,恐怕咱们都……”
春如连连点头安慰道:“小主放心吧,那侍卫不会多言。更何况,冷宫里面着了火,若是因为旁人故意纵火害死了刘氏,他们侍卫就更加逃不得罪责。没人敢说出去,小主昨夜是安然呆在长杨宫的,哪儿去了冷宫!”
苏絮稍稍安心,抬眼去瞧白檀。白檀薄唇微抿,思虑着开口,“春如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让皇上知道他们擅离职守,放了旁人进去惹事儿,全都脱不了干系,谁敢轻易说出去。何况咱们昨晚行事隐秘,还有昭御医帮咱们作证,是早早喝了药安睡的。”
春如随着附和道:“可不是。更何况,听说皇上也没上心,只让人草草的处理了后事,旁的话一句没提,一句没问。或许真是意外也未可知呢。”
苏絮略略颔首,撂下筷子道:“准备些吃食,咱们去南书房。”白檀与春如二人道了句是便出门收拾。
苏絮到南书房的时候,霍景嵩尚未下朝。因着皇帝赐了南书房的后殿为苏絮读书之处,所以御前的人也并不拦着。只向苏絮问了安,便送苏絮她进了书阁。
苏絮歪在窗边的榻上,捧了一本《周易》在手。她一心全落在刘氏骤然丧生的事上,读不进一字一句。也不晓得这样愣了多久,便听见外边的宫人问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苏絮听见声响连忙放下书起身出门去迎,霍景嵩满面春光,大是惬意自在。瞧着苏絮出门,亦发笑意开怀。苏絮双手持在腰际福身,霍景嵩抬手扶着她笑道:“好些日子不来,里面的书可都要落灰了。”
苏絮柔柔一笑,“皇上今日心绪大好,可是有喜事儿?”
霍景嵩携着苏絮的手进门道:“瞧你,都要病糊涂了。浑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
苏絮闻言,嘴边溢出清甜笑意,心绪也立时大好起来,“如何能忘了!明日是大军回城的日子,三哥也要回来了。皇上特允了嫔妾随驾出城迎接,朝贺后同三哥一道回家,归宁!”
霍景嵩温然笑起,食指点着苏絮的额头道:“陌白与云飞都要还朝,朕如何能不高兴。”
苏絮陪着霍景嵩盈盈笑道:“说来君大人也是有功之臣,从前皇上与君大人寸步不离。如今也有大半年没瞧见,难怪要这番欢喜!”
霍景嵩笑看着苏絮,啧啧道:“朕怎么从你话里听出了旁的意思?”
苏絮笑吟吟道:“那必定是皇上多心,嫔妾能有什么旁的意思!莫非嫔妾还嫉妒君大人不成?”
霍景嵩哈哈大笑,拉着苏絮坐下。低眼便瞧见榻上摊放着的《周易》,他伸手拾起,随口问道:“今日怎么挑了这本看?”
苏絮面上的浓浓笑意立时清淡下来,低眉有些抑郁道:“不过是想起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实在难以预料,朝夕变幻,让人惶恐不安。”
霍景嵩笑容一滞,晓得是苏絮知道刘氏一事。拢过她的手道:“听说冷宫的事儿了?”苏絮缓缓点头,一言不发。霍景嵩拍一拍她的手背,软语安慰着,“虽是朝夕变幻,可到底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种何因得何果。更何况,她从前处处害你,如今你倒是为她难过抑郁,实在不值。”
苏絮勉强笑起,靠入霍景嵩的怀里,大为伤怀。“她虽犯下恶行,可说来嫔妾与她也是幼年相识。虽然彼此不睦,却从没想过哪一日亲耳听其死讯。”苏絮抬眸瞧着霍景嵩,眼波盈盈,“旁人呢,就必定会以为刘氏与嫔妾长久不睦又多番陷害,如今她葬身火海,嫔妾高兴还来不及。”苏絮声音低柔婉转,尽是哀戚之情,“可皇上最晓得绾儿的心思。若是不喜欢的人,不闻不问,老死不相往来便是。如今骤然听闻她丧身殒命,实在于心不忍。”
霍景嵩温柔的抚着苏絮的背,软声安慰道:“朕晓得你的性子最是善良无争,可到底是生死有命。”
苏絮软糯的轻嗯一声,“罢了,人已经去了,嫔妾再多想也是无益。刘氏伺候皇上一场,想必皇上心里也不好受。”
霍景嵩闭目,徐徐道:“说来,朕到底也不想她死。人死不得复生,咱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苏絮低低唔了一声再不多言。
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纵然她不晓得刘海若是因何殒命,也想不出、看不清是否有人暗中设计,却也要未雨绸缪。旁人说的再多,都不如霍景嵩此刻在心里的认定与信任。她粗心大意吃了许多亏,如今每每多走一步,她都不得不时刻小心谨慎的防范着。
刘氏终究是被皇帝厌弃的人,又正逢得胜的大军班师回朝。后宫诸人一门心思都落在了那晚的庆功夜宴上,谁又肯在废妃身上白费心机,皆是草草的应付了差事。长杨宫的众人皆要为苏絮准备归宁事宜,便也都将冷宫失火的事抛在了脑后。
大军还朝的这日晌午,骄阳正好,铺陈在启曌城琉璃瓦与紫宸殿汉白玉的台阶上,金子一般灼目直叫人睁不开眼。因着这次大败南诏,将大齐失去的土地重新收回,又重创南诏势力。实在是上元朝一等一的大胜仗,皇帝龙心大悦,携了后宫女眷特意出城迎接。
而能陪皇帝出城迎接的后妃,不是一等一得宠的,便是此次功臣的亲眷。苏絮便是最名正言顺之人,只是苏絮担心风头太盛,便求请霍景嵩又择了几位后妃同去。霍景嵩站在城门之上,宣顺夫人、叶嫔、苏絮与宁嫔随侍两侧。望着浩荡大军远远而来,行至城门之下。马上的将士皆纵身下马,跪地山呼万岁。
苏絮跟在霍景嵩身旁,看着苏云飞跪地行礼,眼中不禁湿润起来。三哥终于平安归来,可红萼却最终被启曌城寒冷阴暗的冬夜淹没,便是忍不住的一阵悲喜交加。
一番参拜后,有功之臣便随着霍景嵩回宫,论功行赏。苏云飞与顾璎赐婚的旨意也会在那个时候发出。
苏絮与宁嫔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苏絮隔着轻纱帷幔往后面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士中看去。城中百姓叩拜欢呼如潮涌,让苏絮忍不住喜极而泣。她正要伸手去掀起帘子,宁嫔便握住了她拦道:“一会儿就要相见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这时间百姓潮涌而出,咱们可不能举止轻佻。让人瞧了笑话。”
苏絮回过神,赧然点头,“亏得姐姐提醒,否则失了身份,让人抓住话柄又是麻烦!”
宁嫔柔婉笑起,去了帕子抬手为她擦着眼泪道:“这样的好日子,哭什么呢!”
苏絮止不住泪意,涩涩笑着,“也不过一年而已,今日再见哥哥,竟觉着恍如隔世一般。又是欢喜,又是伤心。”
宁嫔面上一笑,嗔道:“你才多大岁数,感叹起这个来了。如今你算是守得云开,一切都好了。”
苏絮跟着缓缓颔首,喃喃重复道:“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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