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嵩双手包住苏絮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一吻,打趣道:“朕也唯独只愿意上你这里躲清净。”苏絮面上一红,笑意轻柔娇媚,带着小女儿的浓浓青葱姿态。霍景嵩坐起,揽着她的肩温言道:“这会儿朕倒是饿了,你可用了膳?”
苏絮微微摇头回道:“还没有。”
霍景嵩看着屋子里的铜壶滴漏不禁问道:“已经过了用哺食的时辰,怎么不好好用膳?”
苏絮低眉一笑,十分扭捏道:“嫔妾方才荔枝吃絮了,现下吃不进。”
霍景嵩肃容,点了点苏絮的鼻尖儿略嗔道:“怎么能这样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虽是味美,用多了身子难免要燥起来。”苏絮神色羞赧,低低应了。霍景嵩才一笑,唤人传膳。又对苏絮道:“饿不饿的,多少陪着朕用一些。”
苏絮轻轻颔首,只觉着心里泛着蜜一般的甜。从前在家中,即便三餐不饱,何曾有人这样关心仔细过她的身子。当下十分感怀,眼睛便有些湿湿的。霍景嵩见她这番神色,笑问道:“好好的,怎么眼圈儿红了?”
苏絮垂首,拿绢子抹了抹眼睛,嗫喏道:“嫔妾心里感怀皇上待嫔妾这样好,便忍不住泪意。”
霍景嵩哈哈一笑,“你倒是个容易满足感动的。”
苏絮紧紧握着霍景嵩的手,极为仔细珍惜道:“皇上是天下的君主,心怀山河、日理万机。能如此对待嫔妾这样的一个小女子,嫔妾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苏絮此番话却是真心实意的话,她自小看透了男人的三妻四妾,从不信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话。她唯有逆来顺受的面对命里给她的一切,她似乎并无选择的余地。那么她只有期盼,她终身的良人能待她如珠如宝,爱宠不变。
对于苏絮这般感怀,霍景嵩却从未听旁的人在他面前说过。后宫的嫔妃对他的期待和索取太多,连着怡昭媛都时长用着小机灵来向他索取无限的荣宠。却唯独苏絮,他并不需要费心,并不需要思量。没有太多的期待,相处起来也不会觉着疲惫。
苏絮见霍景嵩默默不语,似乎陷入沉思一般,不禁开口道:“皇上从进门开始,便总有些恹恹的心不在焉,可是有不顺遂的事?”
霍景嵩眉目一松,低眼瞧着她。想起方才安妃母家崔氏递的折子,不禁十分烦愁起来。他本不欲说出来,却在看见苏絮清亮的眸光时,定定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烦心事,不过是安妃的母家递了折子。”
苏絮温柔笑起,“算起来,安妃也该回了。”
听苏絮这样一提,霍景嵩难免有些抑郁不悦的神色,“恐怕安妃如今都快忘了自己是天家儿媳,只想着崔家的一门富贵。”
苏絮眉目低垂,耐心的听着霍景嵩的话。霍景嵩心里一闷,忍不住去拿茶盏。苏絮和顺一笑,抢了那茶杯道:“皇上可不许用茶!”
霍景嵩一笑,“舍不得给朕喝杯茶?”
苏絮娇俏一笑,道:“皇上这会儿空着肚子,心里又恼着。现下用了茶,恐怕胃里要不舒服的。方才皇上才说过嫔妾不注意自己的身子,现下就要学着嫔妾吗?”
霍景嵩忍不住朗声笑起,点着苏絮道:“吃不得亏的小东西,总要还朕一嘴。”
苏絮温软的靠在霍景嵩怀里,低柔道:“哪儿是要与皇上还嘴呢,不过是怄皇上笑一笑罢了。方才阴着脸,让人看着怪怕的。”
霍景嵩一笑,此时神思十分松快,道:“你却不问朕,崔家递了什么折子?”
苏絮垂着睫毛,样子十分乖巧、恭谦,“嫔妾才学会一个词。”
霍景嵩挑眉,凝她道:“什么词?”
“牝鸡司晨。”苏絮话落,霍景嵩颇为玩味的看着她,苏絮含笑,解释道:“皇上说是崔家递了折子,那便是朝堂上的事。既是朝堂上的事儿,嫔妾怎可轻易过问。且,皇上若是与嫔妾说了,嫔妾恐怕难以置喙,不能为皇上分忧,反倒又让皇上烦恼起来。嫔妾岂不是罪过了!”
霍景嵩十分满意苏絮这番话,略略点头。可他平日里又最是自负,从来不觉着,自己会让女子左右,更小瞧这六宫的一众后妃。苏絮这样几句,倒是越发让霍景嵩安心说与她听。他捏了捏苏絮的手,笑道:“你小小的一个人儿,竟这样知事懂礼,善解人意,到不枉朕疼你。”这句话便是越发把苏絮当小孩子看了。苏絮听着,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皇上既这样小看她,她说错了,便是童言无忌,自然也不会深究她许多。
霍景嵩手里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轻巧一笑:“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且,即便你置喙一二,可做不做,也要看朕的意思。”
苏絮温然一笑,“皇上是圣君明主,嫔妾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言中皇上心中所思所想罢了。”
霍景嵩拉着她的手,一笑道:“你可知道,崔家嫡次子,安妃的哥哥战死南诏。安妃母家便再没嫡子了。”苏絮微微颔首,霍景嵩鹰眸幽深,似乎马上要说的话便是他思虑最深,也是最为头疼的地方,“崔家世袭爵位不可传与庶出子嗣,安妃兄弟中又没有嫡出的男丁。是以崔氏上书,欲过继同族的嫡出子孙到安妃父亲膝下。”
霍景嵩语顿,苏絮点头道:“是崔氏不想白白的失去世袭罔替的爵位与封地,自然要想法设法的让嫡子来继承。”
霍景嵩眸中满是不愉神色,“便是这点,崔家有功于大齐。若是朕不允他们这番请求,恐怕要寒了一众士族大臣的心。若是朕允了,恐怕士族门阀仗着功劳、封地与累代积下的声望,难免会架空大齐。便如东周王室衰微,有名无实。为霍家子孙之计深远,朕不得不早作打算。”苏絮听见霍景嵩此番,不禁心下恍然。也难怪后宫中士族出身的后妃,要处处被皇上忌惮冷落了。
苏絮见皇帝话落,心内起了思量。士族门阀恐怕早就成为霍景嵩的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士族门阀势力年深日久,也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根除掉的。见霍景嵩此刻正凝着自己,苏絮脑中一闪,想起从前兄长曾与母亲说过对付家中老奴的办法,不禁莞尔,缓缓道:“嫔妾并不懂得这些,只是皇上说的这番,倒是让嫔妾想起从前在家中的事。”
霍景嵩扬眉,颇有兴致问道:“朕在朝堂中的事也能让你想起家中?”
苏絮点头,娓娓道来,“嫔妾前几日里,曾看老子的《道德经》上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由这句话而起,更觉着治大国,若治小家。”
霍景嵩含笑,细细品道:“你这番比喻倒是新颖别致。”
苏絮婉然笑起,“嫔妾家中有许多老奴,多半都是从祖上开始便在嫔妾家中做工了。嫔妾祖上是商家出身,祖上有训,须时时谨记厚德待人。故而家中对这样的老奴都十分的宽待厚赐。”
霍景嵩微微点头,插言道:“倒是宽厚人家,也难怪你性子温润宽和。”
苏絮低低一笑,道:“皇上谬赞。只是这样的老奴许多都是伺候了两、三代人下来的,难免有些倚老卖老。”霍景嵩颇为认同的点头,苏絮慢慢道:“嫔妾家中的老管家有四个儿子,这四个儿子都在府里为嫔妾的父亲办事。但是老管家唯独偏爱自己的大儿子,也想着百年之后把自己在主子这里得到的都传给他。可那三个儿子是十分不满的。”苏絮讲的煞有介事,语气一顿,道:“从父亲这边得不着,便要在主子面前使足了劲儿的卖力气。有的是因为不满老管家偏心,难免会狠心再我爹爹面前偷告老管家的不好。有的又难免要嫉妒兄弟,彼此间争来抢去。这只是老管家一家,还有旁的奴才与仆妇。这样一来二去,府里难免生出些鸡鸣狗盗的事儿来。”
霍景嵩深以为意的点头,竟听进了苏絮的话,好奇道:“府上是怎么惩治这样的事儿的?”
苏絮赧然一笑,“让皇上笑话了,嫔妾的爹爹公务繁忙,平日里总在官衙。多半都交给了嫡母,嫡母是个火爆性子。若是有犯了事儿的,一并打了出去作结。”
霍景嵩微微皱眉,摆头道:“嫡夫人这样,实在有违你家的祖训。况且,将家中的老奴打了出去,恐怕要让旁的人心寒,往后便更难让府里的人仔细办事了。”
苏絮点头,赞道:“皇上英明。”
霍景嵩微笑,“后来如何了?若是到这便完了,你必不会与朕说这样多的话。”
苏絮双眼微眯,温婉笑道:“后来,我哥哥听了清平宗的一位道长的话,去向爹爹说及将老管家的厚赐平分四份儿,分给他的子孙。犯了错的,便收回那一份儿,平分给老管家的其余几个儿子。做的好的,自另有赏赐。更让他的儿子也这样平分给下面的子孙,有多少人便分成多少份儿。”
霍景嵩听完苏絮这一番话眼神晶亮,问道:“有些意思,苏大人可用了这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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