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闻言,立时正色敛容。江沁澜瞧见她忽然变色的威严样子,也跟着收了笑意。苏絮静默半晌,思定方道:“叫进来吧。”
少时,贺司膳拎着食盒进门。她瞧着苏絮的肃穆神色,立时小心翼翼的跪地,恭敬道:“敏贵嫔万福金安,宁容华安康。”
苏絮嘴角微挑,面上象征性的蓄着三分笑意,却是不怒自威。她不叫起,贺司膳便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贺典膳昨日也才升任司膳,当真是可喜可贺。”
贺司膳不晓得苏絮有何深意,不疾不徐的回道:“娘娘言中,奴婢得以升任,全仰仗皇上隆恩。”
苏絮悠悠一笑,似是闲话一般道:“贺司膳刚刚继任,便赶上中秋佳节。想必琐碎的事儿不少,难免要劳累,力有不逮。”
贺司膳垂首否道:“许多事情也是奴婢平日做惯得,并不劳累,尚能应付。”
苏絮微微扬眉,粲然笑问道:“当真能应付?若是有做不来的,贺司膳尽管直说便是。”
贺司膳一怔却如何敢说自己力不能及,忙应道:“贵嫔娘娘费心,奴婢能应付。”
苏絮幽然笑起来,森森冷意令贺司膳一激灵。苏絮抬眼朝白檀睇了一眼,便有宫人将之前送来宁容华宫中的月团呈了上来。苏絮努努嘴,眼梢瞥向贺司膳那一处,“让贺司膳尝尝司膳司的手艺。”
贺司膳这才明白苏絮的来意,跪地颤颤道:“奴婢,奴婢不敢!”
苏絮徐徐笑起,声音锐利。“不敢?司膳司还有什么不敢的?贺司膳在司膳司呆了这么久,想必与从前的司膳学了不少。不仅会应付事儿,还会应付人!”
贺司膳瞧见苏絮勃然变色,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般告饶,“奴婢万没有要应付娘娘的意思……”
苏絮不由她分辨,哼笑着冷冷道:“欺上瞒下,不是你们司膳司惯会做的吗?宫里每每有事端,都从你们那里先起。原本以为换了人,也算新人新气象。不像这克扣妃嫔分例的事儿,还是出了,连中秋应景的吃食,也要抖你们的机灵!拿着别人的分例,给自己做人情。贺司膳好大的主意,如今本宫拿着宁容华的这一盘子,去未央宫给宣顺夫人瞧瞧。不晓得你这司膳的位置,还做不做得下去。”
贺司膳极是害怕,便如同捣蒜一般的叩头,“奴婢下次不敢了,必定没有下次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苏絮轻巧一笑,“恕罪?若要本宫恕罪,就请贺司膳将这一盘子月团吃了吧,往后再敢拿着别人的分例做人情,就想想今日。”
踏月亲自走到贺司膳的面前,拿起一个月团塞到贺司膳的手中,悠悠一笑道:“司膳请吧,我们小主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可也是宫里的主子。”
苏絮与宁容华盯着贺司膳将那一盘子的月团吃下去,才勉强道:“今日的事儿,本宫便算了。若是再有来日,你便一辈子在暴室舂米吧!”
宁容华看了大半刻,方开口:“请贺司膳记住,司膳司是烹煮膳食之处,六宫后妃一应的吃食,都从你们手里出来。若是往后再做出这等难以下咽的吃食,只怕也再没有留下去的意义。”
苏絮望一眼宁容华,瞧见她对着自己微微颔首,晓得她颇为赞许自己的举动。“贺司膳如今做着有品级的女官,领着朝廷俸禄,就该懂得安守本分!”
贺司膳连连应下,“奴婢谨遵敏贵嫔娘娘的教诲,谨遵宁容华的教诲。往后司膳司再不会出这样的事儿,必定不会了!”
苏絮微微挥手,不耐道:“得了,退下吧。”
贺司膳这才如逢大赦的停下叩头,极小心的起身退了出去。苏絮细细盯着她,在她退到门口,转身出门之时,分明瞧见她眼中隐隐流露的怨恨与不屑。苏絮在心里有了盘算,只作未见。嘴边又浮现出往日的温润笑意。
宁容华若有所思的一笑,不吝赞扬,“妹妹与皇后娘娘在一起久了,亦发威严肃穆,方才我瞧着,也忍不住要望而生畏了!”
苏絮柔婉笑起,“姐姐性子宽厚,总任凭她们这般,往后亦发要得寸进尺了。”
宁容华微微笑道:“从前在长杨宫的时候,也没见你与她们计较!”
苏絮眸色微动,极是恳切道:“便是从前由着他们任意妄为,才教他们越来越大胆犯上。风气不正,自然频生歪斜之风!”
宁容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眨眼叹道:“这歪风邪气由来已久,想必宣顺夫人一流也未必能压制得住。妹妹不在其位,何必谋其事。”
苏絮温润笑起,岔道:“耽误了这半天的功夫,咱们也该练习了。”宁容华瞧着苏絮波澜不惊的神色,心中大有眉目,也不多言,与苏絮练起了《长恨歌》。
二人直到黄昏时分,瞧着天色也晓得晚宴将至。横云进门道:“贵嫔娘娘,春如取来了娘娘的宫装。两位该收拾收拾,准备去抚辰殿了。”
宁容华手下迟缓,仿佛极为紧张的样子。苏絮以为她是上殿献艺的缘故,忙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姐姐不必紧张,还有我陪着呢。”宁容华转眉,恬静笑起。两人便各自换了衣服,匀面梳妆。
苏絮两人到抚辰殿之时,外面已近墨黑,唯有天边的红霞将退未退,点缀着月明星稀的晚空。八角宫灯在夜色的围拢下,散着天家独有的奢靡金光。乐声随着帷幔迎风飘摇,缓缓从抚辰殿内溢出,无比绮丽繁华,一派昌平景象。
苏絮与江沁澜二人入了殿,墨贵人之流早就已经落座。瞧见苏絮进门,极是有眼色的簇拥上去。
墨贵人俏生生的对着苏絮一福,笑靥如花道:“上午收着了娘娘赐赠的月团,嫔妾实在受宠若惊。”墨贵人是圆团脸,生的极是喜庆端丽。虽不及苏絮五官精致秀气,却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只是她从前与刘氏走的近,最是个见风使舵的性子。选秀之时,苏絮也没少挨过她的白眼。
蒋顺仪起身福了福,鄙夷的斜睨过墨贵人,阴阳怪气道:“司膳司没给墨贵人分例吗?不过是几个月团,就这样乐不可支。只是墙头草随风倒,小心自作多情。”
墨贵人被她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即怒道:“总比旁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强!”
苏絮不愿意听她二人口角,面无表情的同宁容华往圣驾旁的桌案去。原本正要说话的吕贵人和孙才人瞧见这般架势,默声的各自回了席上。
蒋顺仪朝着苏絮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呸,什么好东西,我要赶着抢!就指望这点东西邀买人心吗?实在可笑!”
苏絮脚步一顿,也不回头,清凌凌道:“本宫是不是邀买人心,还不劳蒋顺仪关心。但本宫若是你,一定要谨小慎微,万勿步了刘氏的后尘。”
自刘海若身死冷宫之后,蒋墨舞的也一日不如一日。进封顺仪后,皇上往她那边去的时候更少了。如今蓦地听见刘氏二字,心里一凛。立刻反唇相讥道:“娘娘费心的事儿不多,嫔妾小不小心的,就不劳烦贵嫔娘娘了。不过说起刘氏,近日六宫颇有些风声,刘氏去的蹊跷,不晓得贵嫔娘娘作何感想。”
苏絮轻轻转头,哼笑着道:“感想?本宫该有什么感想,不过是恶人自有恶报。举头三尺有神明,为人行事都该正直一些。否则打雷下雨的时候,真是躲在屋子里也要担惊受怕了!”她说着,转头笑看着墨贵人等人,“你们说呢?”苏絮眼波锐利,让人瞧着竟有些脊背生凉。
墨贵人立时应道:“娘娘所言极是!”她话落,吕贵人也随着附和。
蒋墨舞被苏絮这番话,揶揄讽刺的怒火中烧,却到底碍着苏絮的位份不得发作。这时间瑾嫔也到了,极是闲逸的漫步进门。听见几人争执,当即与苏絮江沁澜见过礼,悠然笑道:“贵嫔娘娘有心在中秋节应景分月团,不过也太小气了一些。只往几位姐姐的宫里送了,好不是道理。”
苏絮并不理睬瑾嫔,循着位份坐下。只听瑾嫔似笑非笑的与蒋墨舞道:“蒋姐姐何必动怒,敏贵嫔的东西可不好得呢。就连用的胭脂,也是连皇后都没有的。咱们这些微末之流,哪里配用呢!”
蒋墨舞瞧着瑾嫔这番带刺的言语说出来,苏絮只默然不语。便一心觉着是苏絮忌惮着她,心里顿时舒坦下来。
“既然晓得是微末之流,就该懂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众人寻声去瞧,正见熹容华扶着英贵嫔进门。诸人一番见礼,熹容华也不叫瑾嫔起身。只扶着江沁澜默然走过她身边,讥诮道:“像瑾嫔这般有自知之名实在难得,只是微末之流这样的话,瑾嫔说自己合适,可不好把几为妹妹带进去吧?还是几位妹妹愿意同瑾嫔一样,做微末之流?”
瑾嫔平日里最嫉恨旁人讽刺她的身世,当即勃然变色。正欲发作,便听殿外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喜欢后宫浮生乱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后宫浮生乱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