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面上带着窘迫之色,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跟昭云归去说这件事儿。
昭云归在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剧烈的矛盾,他无比的迷茫。想着自己是否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苏絮越做越错。可这样想着,他又不晓得在这深宫之中,谁是做的对的。如此思虑,又想起苏絮在宫外经历艰险,当即便有些不忍的开口,道:“微臣晓得夫人的顾虑忌惮,可再如何,也不能拿孩子作为宫廷倾轧的工具。夫人是真心待帝姬与二皇子的,若此举来日让二皇子与帝姬知道,该如何想夫人这番母子情深。”
苏絮垂首,淡淡道:“那东西并不是要让二皇子吃,而是让逸儿吃下去。”
昭云归面上一怔,盯着她坚决的眼睛,愣愣问道:“那,春如姑娘也答应?微臣未必能掌握好这个量,若是一个不测,春如姑娘会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夫人也忍心?”
苏絮深吸一口气,却觉着无从回答昭云归的质问。垂首,无奈道:“我没想要那谁的性命做赌注,可是本宫若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扳倒太后。眼下也唯有和一个法子。这孩子若是能挨过这一关,本宫保他未来前途。”
“前途?呵……”昭云归心口一沉,接着而来的是巨大的失望,“性命都没有了,又何来前途二字?”昭云归咬牙,他原本匆匆而来,瞧见苏絮想要贴心关怀几句。方才若是她再多问几句,可能自己便会撑不住告诉她,这几日天上地下的寻她,心想着,若是她死了,自己也绝对不独活。可今日,她并没有追问下去,似乎也全然没那么上心。昭云归微微咬唇,叹道:“到底,夫人是没有过子嗣的人,如何能有慈母之心。”
苏絮听见昭云归说出这样的话,当即震惊不已,胸中一痛,仿佛被谁狠狠的撕扯开似的。她眼里立时涌出了眼泪,盯着昭云归,生生将那眼泪忍在眼眶里,“本宫再不能有孩子……”
昭云归也不看苏絮,面无表情的接口道:“夫人又要说是微臣的错……也罢,微臣这一次会助夫人铲除太后一党,也会帮着夫人将苏嫔腹中的孩子偷换出来。让夫人坐上贵妃之位,但也请贵妃应下微臣一件事。”
苏絮瞧着一反常态的昭云归,讷讷问道:“什么事?”
昭云归眼神有些涣散,抬首扫了苏絮一眼,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待夫人坐上贵妃之位,微臣自会告知。”
苏絮听着昭云归的话,心里极是没着落。她刚想问些什么,昭云归便背着药箱起身,极是恭敬道:“若夫人没有旁的事儿,微臣就告退了。今夜,请春如姑娘来御医院,微臣自会调好砒霜的分量。”话罢,再没等苏絮说什么,他便转身,匆匆离去
苏絮坐在榻上,看着外面晃动的珠帘空落落的响起零碎的敲击声,一言不发。她想着这五年里昭云归与她独处的光景,除去在长杨宫的那些时日。她们二人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的说过几句话,不是威胁,便是质问与教训后的不欢而散。昭云归纵然百般不愿,可为着自己到底也做了那么多的违心事。苏絮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便是最后一回了。往后必定不让昭云归再掺和进宫廷倾轧里。
另说霍景嵩那边,下朝之后自然要召君陌白询问一番。君臣二人对坐在南书房中,霍景嵩极是放松的靠在垫子里,听君陌白将那日的话一一回禀,与苏絮所言倒是并无二致。君陌白晓得苏絮此番回来打的主意,待一切说完,他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霍景嵩眉峰一挑道:“有话直说,你与朕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君陌白低低嗯了一声,立时开口,直直回禀道:“那日,微臣在悬崖下面听见了刺客的对话,确实不是山贼。是武卫营的人。”
霍景嵩闻言,面上略略一怔,神情复杂的问道:“当真?”
君陌白极认真的颔首,道:“微臣听得一字不差,那刺客抱怨是武卫营的人,竟要掺和进宫里的事儿。也可以瞧出来,他们是早有准备,已经将善后的事儿都安排好了。微臣今日问过吴公公和禁卫军的人。派去宝华山的,都是武卫营的人。是以,微臣实在不敢随意带着夫人出来。待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微臣才勉强带着夫人平安脱身。”
霍景嵩眉头紧锁,极为缓慢的开口,“武卫营一直是秦家……”皇帝并没将话说完,之前江沁澜便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太后,而如今他听见武卫营,便近乎于在心里落定了。
君陌白没有半分的犹豫,直言道:“请皇上恕微臣不敬之罪,可有些话,微臣实在不得不说。武卫营一直就是秦家的势力,如今竟插手后宫之事,微臣只怕……”
霍景嵩冷笑着轻哼一声道:“只怕什么?必定是不怀好意了。后宫再不太平,可一旦牵涉朝堂,再小的事儿也是另外一说了。何况,苏氏如今身怀帝裔,秦家打着什么主意。是文妃,还是太后?”
君陌白跪地拱手向霍景嵩自请道:“若皇上有心,微臣可去彻查此事。”
放眼大齐,霍景嵩最信任的人除去君陌白再无第二个人。如今涉及太后与掌兵权的世家,他如何都要审慎小心。一旦被利用,后果便是不堪设想。另外,霍景嵩虽然有心削权,却也实在没有动秦家的打算。秦家作为士族中的一类,还有极大的作用。他需要一个与所有纯统士族门阀对立的矛盾点,这个家族既不容易做大,也足以让他掌控住,现下最好的势力便是秦家。
霍景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半晌才微微颔首,叮嘱君陌白道:“给你两日的功夫,不得张扬。若是查出什么,直接回报给朕。”
君陌白闻听此言,自然晓得霍景嵩的用意,却也替苏絮着急。
苏絮这边一心要将太后、秦家一流处理掉。可霍景嵩眼下的意思,竟仿佛有些要大事化小的意思。君陌白深怕苏絮一时急迫,瞧不出霍景嵩心里所想。如此,从南书房离开之后,君陌白立时便偷偷让人给苏絮送了信儿。
期间自是一番复杂筹划暂且不提,却说八月十五这一日,人月团圆的好日子。
淮安王逼宫之后,六宫与皇亲贵戚倒是也有些日子没有齐聚一堂。因着苏絮平安归来,皇帝龙心大悦,这筵席办的也格外的热闹。如今苏絮位份最高,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皇亲贵戚,自是把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苏絮的身上。举杯推盏,平平恭祝苏絮平安,又是连道苏絮必有后福。苏絮瞧着一众人的暧昧神色,自是心中有数。
这几日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在传皇帝对端敏夫人这一胎寄予厚望,自然,也是对端敏夫人寄予厚望。只怕继后的位子,早晚会落在苏絮的头上。不过两日的功夫,传言便越演越烈。传到皇帝耳边,皇帝不过一笑置之也没说旁的,昨日偶然与苏絮提起。也不过是当做玩笑而已,苏絮也是惊讶不已,全不上心的样子。
可此番,落在旁人的眼里,越发要觉得是皇帝与苏絮二人的默认。若论往常听见立后二字,霍景嵩必定极是不悦。如今,却是毫不在意的一笑而过。
苏絮有孕不能喝酒,便稍作敷衍罢了。她如今一心全在殿下坐着的元慈、延泓与逸儿的身上。与安定大长公主的说话,也略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间司膳司端了八珍蟹黄羹进门,曲宝怜走在最前面,极快的扫了苏絮一眼。苏絮瞧在眼里,立时跟着悬心起来。
春如将砒霜等一应都交在了曲宝怜的身上,宫内燕饮,谁的饮食,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就好比蟹黄性凉,大人倒是无碍,不过怕年纪小的皇子帝姬用多了胃肠受不住,便都是一小份儿。又有专门伺候的人分送,交给曲宝怜自不会下错了药。
苏絮一早就叮嘱元慈,必定要看好霍延泓的吃食。元慈心里清楚苏絮的交代,此刻,难免要紧张不安。虽说面上有些局促的表情,可她已经再极力控制。
元慈心里很清楚,她只要拖着霍延泓晚用那么一会儿,让卓逸先吃那一小口就可以了。卓逸虽然不晓得其中的原因,可也懂得依着苏絮的嘱咐去做。
宴席之上,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丝竹软绵绵的四面散开,空气中飘着的酒香直往人的鼻腔里钻。单单闻一闻,便会醉了似的。
苏絮心里连连打鼓,看也不敢往元慈那边看。她极力的稳住神色,咬一咬牙,转首与顾璎等人温润含笑,说着极不相干的闲话。一面又竖着耳朵,听着殿内的动静。可半天也没什么声响,时间仿佛被突然抻长了似的。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见“砰”的一声,什么东跌落到地上。紧接着便是一阵尖叫声跟着想起,苏絮瞧过去,除了卓逸倒在地上,还有顾璎与苏云飞的女儿,青萼也跟着倒下。她不晓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脑中嗡的一声响,瞬间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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