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茹与香橼都是齐相宜的家生丫头,瞧见苏絮动了手,皆是一惊,慌神一样的拦住二人,低声怨道:“敏贵嫔何必动手,我们娘娘……”
苏絮眼波一横,让香橼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苏絮喉头发苦,眼睛也是酸涩的难受。她细细的盯着齐相宜的眼睛,见她不复方才那般混沌涣散,才稍稍放下心。齐相宜靠着冰凉的朱红宫墙,颓然跪坐在地。她不敢哭的太大声,双眼泪如泉涌,绢子覆在手上,顶住了细细白白的牙齿。一会儿的功夫,素白的绢子便被鲜血染得殷红下来。苏絮忙也跪坐在她的面前,将齐相宜的手拉出来,忍住泪道:“我晓得姐姐心里苦,可是再苦,咱们也该好好活着不是?否则便白白的牺牲了沐儿。”
齐相宜呜咽着不能停下来,苏絮扬眉,让几人退的远远地盯着四周的动静。她拉着齐相宜的手,任凭齐相宜哭着。过了许久,齐相宜才勉强能缓下来,痛苦的小声道:“那日沐儿小小软软的身子就在我怀里不住的动,他越是动,我便越是害怕,满脑子里都是他的眼睛。你不晓得我有多后悔。”
苏絮拍着齐相宜的背,小声劝道:“姐姐,你是错手。方才我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激一激你,让你清醒。我晓得你不会那么狠心,不会……”
齐相宜拼命地摇头哭道:“不,不是错手!那不是错手!泽儿无事,我那时候心里也想过,若是沐儿被皇上发现,那我与泽儿母子,必定会被他带累。我在心里有过这样的念想,纵然是一闪而过、稍纵即逝。可是它才出现过,它真的出现过。絮儿,我怕,我真是那么狠心的人,我真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
苏絮忙上前,安抚的抱住齐相宜,顺着她的背连连摇头,劝道:“不,谁都有不得已的时候。”
齐相宜泪眼朦胧仍旧不能平复激动的情绪,“可咱们早就说好,悄悄将沐儿送出去……”
“万般皆是命,命该如此。齐姐姐,这些都怨不得你。只怪天不见怜,你是错手而已!”苏絮拉着齐相宜的双手,不住的安抚劝慰。“姐姐还这样年轻,总会有自己的孩子。”
齐相宜抱着双臂,在苏絮的怀里哽咽不能自持。“会吗?我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吗?上天还会垂怜我这样的人吗?”她已经哭了许久,现下眼泪都流尽了,唯有心内仍旧滴血的大窟窿空落落的抽痛着,才让她回过滋味,如今自己还在痛苦的活着。
苏絮让香茹等人将小衣服与拨浪鼓收下,搀扶着齐相宜起身往未央宫回。“会的,只要姐姐能抓住皇上的心,往后必定还会有孩子。”
齐相宜扶着苏絮的手,极是艰难的迈着步子,“可是我不敢见皇上,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那天晚上。”
苏絮晓得,这是她的心结。她若非自己想开,说再多也是无用的。苏絮低低的劝过几句,便也不再多说。二人相扶着回了未央宫,还未进恰春堂。便瞧见御前的人在恰春堂外候着,苏絮心里蓦然一凛,垂目叮嘱几人道:“就说方才英昭容心里不舒服,咱们陪着出去走了走。旁的话也不必再多说!”诸人喏喏应了,苏絮又睇了齐相宜一眼。
齐相宜面上惶恐的不自在,有些迟疑。苏絮握了握她的手,仿似拖拽一般的将她带进了殿内。霍景嵩现下坐在殿上,乳娘抱着四皇子在侧,正恭顺的回着皇帝的话。苏絮立时拉着齐相宜上前,盈盈福身道:“皇上万安!”
霍景嵩紧蹙的眉目一挑,免了二人的礼叫赐了座,闲闲问道:“都过了二更天,还往外面走什么?”
苏絮蓄笑道:“齐姐姐心里不自在,臣妾陪着她出去散一散,不想皇上竟来了。这些日子在宝华寺劳累,皇上怎么也不好好歇一歇!”
霍景嵩转眸看了齐相宜一眼,对着苏絮微笑道:“朕去长乐宫瞧了泓儿,白檀说是你来了未央宫。朕一时放心不下,便过来瞧瞧。”他说着,语顿,静默了一刻复开口,向齐相宜劝慰道:“三皇子已经殁了,你不能总这般伤心的不能自拔,好好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齐相宜面色疲惫,嘴唇勉强翘起,却终究笑不出来。她面上泪痕犹在,霍景嵩看在眼里也是极不自在。“时候不早,你也该歇下了。朕陪着你……”
“臣妾身子不适,只怕怠慢圣驾。皇上原本就是来寻敏贵嫔,便仍旧回长乐宫安歇吧。”霍景嵩话音未落,齐相宜极是惶急的起身一福,生生把皇帝将说未说的话给打断了。
苏絮眉心一紧,急忙抬眼去瞧皇帝的神色。见他笑容略僵,苏絮也是心里打鼓。正不晓得该说什么的时候,霍景嵩面无表情的背手,携过苏絮道:“总说旁人劳累,你在宝华寺这几日不也是劳心劳力的吗?”霍景嵩话落,温润笑起,关切道:“走吧,去合欢殿。朕许久没有好好的陪你了。”苏絮面上极是尴尬,却不能不笑靥如花的应下。恰春堂的众人立刻福身,恭送着霍景嵩出了恰春堂的门。
自此后,皇上便极少踏足未央宫了。原本英昭容诞下双生子,让皇上龙心大悦,自是前途不可限量。可圣驾从宝华寺回宫之后,她竟再无恩宠。六宫一时好奇猜测,却终究没个头绪。
马车一事霍景嵩暗中彻查,却是有马夫出来顶罪,认下自己照养不周之罪。是以这件事最终以杖责,打发马夫出宫而草草了结。在景怀皇后末七下葬的时候被遮掩过去,再无人提及。
启曌城也因着景怀皇后、三皇子新丧,而得以彻底的清静下来。诸位嫔妃虽偶有争执,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事儿,遮一遮便也就过去了。
景怀皇后新丧之后,霍景嵩极少踏足六宫。受宠的后妃也不过苏絮、怡妃、江沁澜、荣修媛几人。而怡妃虽是因着后位谣传,受了一阵子冷遇,却终究还是皇帝心中举足轻重之人,很快便又重新攥住了圣心。
日子无波无澜的转瞬而逝,到了上元十一年的深秋,仿佛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时光过得清淡无味,似乎一日与一日无甚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二皇子延泓的周岁宴。那是景怀皇后新丧之后,宫里第一次盛大的宫宴。比起大皇子寥落寂寞的周岁宴,自是显得无比隆重。也最终宣告了霍延泓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皇帝对大皇子的疼惜不如二皇子,连着诞下长子的上官氏,也一直是无宠之人。
上元十一年中秋才过,天气便骤然冷下来。
这晚,苏絮抱着延泓在怀里,听他与白鹦哥如意一句一句的叫着母妃,直笑的合不拢嘴。
白檀怕苏絮胳膊抱累了,伸手要去接二皇子,“娘娘抱了大半天,让奴婢替一替吧,否则时间长了,肩膀又要疼!”
苏絮听着正欢喜,哪儿能让白檀抱走,就势转身躲开她的手,笑吟吟道:“看着他笑都笑不过来,哪儿会累呢!连如意都学会了叫母妃,可见你们平日唠叨的多么厉害了!”
白檀陪着苏絮笑道:“二皇子第一句便叫得母妃,自是娘娘平日没白疼他的缘故!”
苏絮嫣然一笑,感叹道:“去岁还是襁褓里的小娃娃,现在会走会跑,都会说话了。一年而已,就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便长了这样大!”
白檀笑道:“自打去年皇上申饬了靖夫人,又把皇长子送回给了上官贵嫔,大大挫了靖夫人与怡妃二人的锐气。这六宫便也跟着难得的清静下来,日子一舒心,自然不觉间过得飞快了!”
苏絮抿唇一笑,慢悠悠道:“她们一个个儿的可都乖觉着呢,景怀皇后弃世后,皇上心里总转不过来。谁还敢惹出事端来触霉头?”
白檀颔首叹道:“就连怡妃也是处处小心着,生怕出错漏。”
“皇上不着心后宫,咱们这些人的恩宠也是时有时无,自然她们一心便放在如何拢住皇上。自是没那个功夫互相倾轧陷害。也是皇上彻查那马车的事儿,让怡妃、靖夫人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做小动作了。不过静了这样久,只怕心里还要活泛着!”苏絮一边说,一边拿手指点在霍延泓的小脸儿上,霍延泓便咯咯的笑着去抓苏絮的手。苏絮手指一闪,延泓便笑的越是开怀,去另一边儿抓苏絮的手。
白檀压低了声音进言,“奴婢瞧着娘娘前些日子读的书有一句在理呢!”
苏絮挑眉问道:“哪一句?”
白檀回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只怕翻起的风浪更大呢!”
苏絮不再逗延泓,若有所思的把她抱在怀里。幽幽道:“惊马的事儿也过了一年,我忍了许久,也是时候该让怡妃吃吃苦头了。”苏絮说着,春如静默的进门道:“娘娘,瑾嫔来了!”
喜欢后宫浮生乱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后宫浮生乱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