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眉心微动,奇道:“是什么事儿,可是府上不顺?”
顾璎安抚的摇首,凝眉有些犹疑道:“府上一切安好,正房那边也按照娘娘的意思,劝过一回便由着她们去闹了。不过是妾身心里疑虑,想替梓裕像娘娘问一句。”
苏絮立时蹙眉,忧心道:“三哥的事儿?”
顾璎自有孕后,难免因着孕中,心思更敏感多思一些,人也比从前优柔阴沉。她臻首略低,缓缓道:“皇上仿佛预备要对上官家动手,原本也实在是没什么的。可此事涉及边关军情,只怕太过草率。上官家的亲信掌握着大齐的半壁江山,何况那上官贵嫔的手里还有皇长子。妾身心里害怕,若当真有什么不测……”她语顿,落目在榻上一角,苏絮用来打发时间的《前秦史略》上。“娘娘也该晓得六王之乱,秦徽宗为了平息干戈,斩杀了晁庴。何况动了上官一族,就必定要将林家一块儿连根拔起。咱们皇上的心思,娘娘自比亲身清楚。这件事儿,亲身私下里劝过梓裕,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苏絮自然清楚霍景嵩对军费一事疑虑颇深,却到底没想到,皇上竟起了这样的心思。她心中且惊且喜,忙拍了拍顾璎的手道:“嫂嫂放心吧,皇上器重,哥哥的好日子自是要到了。只不晓得,哥哥可与嫂嫂深说皇上预备如何处置的事儿了吗?”
顾璎点头,回道:“说了,他也是想让妾身能告知娘娘。”她语顿,一面扶着小腹,一面道:“皇上的意思,是想让梓裕与君大人选出心腹,暗地布置将要隘的兵权夺回。然后逐个击破,到时再看上官家无故催请军费,是何原因。”她说着,眉心亦发要揉在一起道:“旁的也就算了,只是梓裕的意思,仿佛是不管上官家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都……”她说着,抬起手做了个挥刀的动作,苏絮自是全部了然。
苏絮这才明白了顾璎的忧心,顾璎方才借着“六王之乱”一说,实在牵强,也不像她之前的性子。如今无奈之下,道出关键。原是她怕苏云飞牵涉进后宫争斗,为了心疼苏絮,而将自己折进去。她原是怕苏絮多想,可如今为着心疼自己的夫君,不得不点名。苏絮也不怨她,只笑道:“嫂嫂是怕哥哥做的不利落,再惹出旁的麻烦?”
顾璎虽难开口,却终究是忧心忡忡的叹道:“皇上心机深沉,何况上官家从前不也是朝中的肱骨肱新贵?这也不过五、六年的功夫,便江河日下。如今梓裕的起势,比起上官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絮拢着顾璎的手,含笑道:“盛极必衰,咱们即懂得这个道理,往后避着便是了。嫂嫂必定也希望哥哥能做成一番事业,哥哥已然被皇上看中,如今临阵也退缩不得。何况,自古富贵险中求,上官一族将我与哥哥皆视为仇敌,咱们不动手,就必定会被她们……”
顾璎点头应着苏絮的宽慰目光道:“娘娘说的道理亲身并非不懂,只是如今怀了孩子,总想着,总想着咱们一家能安安稳稳的。”
苏絮连声安抚,着意道:“会的。嫂嫂如今是顾家唯一的嫡女,皇上念着景怀皇后,也必定会照拂着顾家。何况还有我呢,我也会尽力护着苏家!”
顾璎瞧着苏絮,面上尽是忧心之色,“如今虽有皇上的眷顾,可娘娘在宫中也未必好过。林氏虽被贬为嫔,妾身却只怕……”
“所以哥哥这一次,若能将林家一举拽下来,才是真真正正的帮了我。”她语顿,转眸低声道:“二姐嫁进柳家也快一年的功夫了,不晓得柳大人能不能看在这一层关系,帮上忙?”
顾璎微微撇唇,大是犹豫道:“两个人总是客客气气的,虽说相敬如宾也是好事儿。可妾身瞧着,每每回来,二姑娘与柳大人总是淡淡的,也瞧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何况林家与上官家,在朝堂屹立多年,自是盘根错节。一个弄不好,真怕丢了前程,满盘皆输。”
苏絮牵唇,低缓的柔柔笑起,安慰她道:“嫂嫂让哥哥安心去吧,若害怕皇上心思反复。我自有法子,让他痛下决心。毕竟新秀入宫的日子转瞬而至,若还留着林氏与上官氏,只怕再有旁的枝节生出来。嫂嫂安心便是,若非万无一失,我也不会让三哥冒这样的险。”顾璎瞧着苏絮极有把握的神色,这才安了心。
姑嫂二人闲话一二,苏絮又向顾璎提起逸儿日后入宫之事,不免要多说许多。一切计划嘱咐完毕,二人才领着苏菱往抚辰殿去赴宴。
阖宫团圆,自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后宫诸妃,皇亲贵戚,免不得要当面恭维祝贺几人一番。这一日当属英妃的风头最盛,苏絮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上官氏与林氏身上,倒也无谓多言多说。而往后的许多年,苏絮再回忆起上元十二年的上元佳节。这仿佛是她们三人一起最得意,最美满的一天。
皇上早就许了齐相宜,晚宴后会留在未央宫,苏絮自然不必多留。待酒过数巡,杯盘狼藉,便向霍景嵩告退欲返回长乐宫。
退席的功夫,正在回廊里碰见瑾婕妤。这时间,宫妃皇亲都聚集在正殿里,宫人也多去了偏僻处躲懒,院子里本就寥落寂静。二人退进偏僻处的阴影里,只见叶筝笑吟吟的对着苏絮一福,“人前做戏实在劳累,连贺礼也不能尽心的送去,改日私下里,我再悄悄补上!”自苏絮助叶筝扳倒林氏之后,叶筝便极为感激苏絮,对她也亲近许多。
苏絮牵唇淡淡笑道:“你这样散漫的惫懒性子,本宫早就见怪不怪了。”
叶筝悠然笑起,俏生生的望着苏絮,“娘娘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怪我怠慢了。不过有一件事儿,我若这会儿说给娘娘听,想是什么都能省下来了。”苏絮不必多思,也晓得叶筝说的必定是太后的事儿。她婉然笑而不语,叶筝上前一步,凑近道:“太后未必想在协理六宫一事上难为娘娘,只不过是想与娘娘交换,让文嫔住进长乐宫。”
苏絮抬眸睇着叶筝,徐徐笑叹道:“你不说,太后早晚也会与本宫说。”
叶筝轻轻笑道:“我先知会了娘娘,难道不能免去娘娘的忧虑么?”
苏絮漫不经心的笑道:“无论太后计划何事,这一个月我都必会被靖夫人等弹压。倒也无谓忧虑不忧虑了,不过也难得你有心。”她说着,不觉抿唇笑道:“本宫也有一件要紧事告诉给你,自是抵得过你方才所言。这礼,婕妤逃不掉了!”
叶筝奇道:“我如今,还能有什么可指望的好事儿。”
苏絮似笑非笑的落目在叶筝娇丽的面容上,低低道:“到时机了,往后妹妹再不必为着林氏会不会翻身而夜不能寐,忧思过甚了!”
叶筝不觉眼神晶亮,“娘娘可是当真的?”
苏絮不置可否的撇过头,笑靥深深,“夜深了,来日只怕费精神的事儿更甚,本宫先回宫了。”叶筝仍旧有些恍然,对着苏絮的背影福身,恭送她离去。
白檀扶着苏絮的往轿辇那边去,小声询问道:“娘娘这样早的告知瑾婕妤,不怕她……”
苏絮摇首道:“前次瑾婕妤假孕一事,已经让她与太后离心了。原本太后是想让她做我身边的眼睛,却不想,太后一心只惦记着自己家的人,冷了瑾婕妤的心,倒适得其反!”
白檀颔首应了,进前为苏絮掀起轿帘子。苏絮欠身上了仪轿,又抱着霍延泓往长乐宫去。回了合欢殿,自是更衣梳洗,一夜安眠不提。
第二日,原是苏絮协理六宫的头一天。依着太后的意思,她清早便要去未央宫,与两位夫人同看六尚递过来的折子与账目等琐碎事宜。是以,她半分也不敢耽搁,生怕被太后诟病。膳食也顾不得用,早早的便去了未央宫。到漪澜殿时,宣顺夫人正在内宫梳妆,只让苏絮在外面静候。
苏絮身上的冷意未退,仍旧将温热的手炉抱在怀里,又接了宫婢递上来的热茶饮下暖身。才用了半盏茶的功夫,靖夫人也施施然的到了。苏絮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迎上去请安。靖夫人居高临下,眯目斜睨着苏絮,咯的一声讽刺笑道:“敏昭仪何必这般勤勉,说来一月之后,能不能用上你宫里那个金疙瘩还是未知之数。”她话里的金疙瘩是指昭仪的金印。
苏絮也不恼,恭恭敬敬道:“臣妾资历浅,能不能用上金印,还要仰仗着两位夫人。往后,必定以靖夫人马首是瞻,就算用不上那金印,也总会有再用上的时候。”苏絮这话是指之前靖夫人莽撞,曾被皇帝夺去了协理六宫之权。
靖夫人晓得在苏絮身上讨不得半点嘴上便宜,当即也不多言,静坐下来暖身。
不多时,宣顺夫人才从内室出来。几人互相见礼,仍旧落座。宣顺夫人手里拿着尚宫局送来的三个暗红捻金绣云纹的折子,让燕语分给苏絮二人道:“是尚宫局才递上来选秀事宜的折子,你们先瞧一瞧,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宣顺夫人说着,抬手携了茶盏。苏絮从燕语手中接过,在膝上摊开。
正在两人看折子的时候,司珍司的人匆匆进门,请过安,跪地回禀道:“夫人,前些日子失踪的内监与宫女寻到了。”宣顺夫人微一抬眼,她又道:“是今早上当值的侍卫从御沟里发觉的,捞上来的时候,两人的身上都已经被冻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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