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眉目间含着淡漠的笑意,不置可否的打量着齐相宜,徐徐道:“若是哀家不允,岂不是有眼无珠了?”
齐相宜登时面色发白,垂目恭恭敬敬的回道:“臣妾,臣妾并不是那个意思……”她语顿,小心翼翼道:“太后自有太后的思虑,臣妾浅薄……不及太后周全。”
霍景嵩也立即帮着齐相宜转圜道:“景怀皇后薨逝后,敏昭仪虽没有协理过六宫,却也曾妥善应对三皇子夭折之事。英妃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才会盛赞敏昭仪。”皇帝的这番话虽然说得温和,可语意里却是不容置疑的硬朗。
太后闻言清雅笑起,转头凝着霍景嵩道:“皇帝主意已定。”
霍景嵩含笑扶着扳指,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毕竟如今后宫之事都由母后过问,朕虽然拿定主意,还要母后首肯才是!”苏絮瞧着二人眼色,似乎从其中觉出莫名的尖刻意味。
太后转眸睨了苏絮一眼,一只手抚着三寸长的镂金护甲,未抬眼皮,慢悠悠问道:“敏昭仪的意思呢!”
苏絮起身,跪地回道:“臣妾自知资历不够,却也想为太后与皇上分忧。”她语落,偷偷拿眼梢去扫向皇帝,只见他眼中一闪而过赞许的神色,心里才大安。她若是此时婉拒,自是当着太后驳了皇帝的面子。她实在不晓得太后的算盘,如何能容许自己出错。自是宁可得罪太后,也不愿惹皇帝不快。
太后闻言抬手,笑容淡然瞧不出什么异色,“并不怪皇帝偏疼你……”太后说一半留一半,这话仿佛有另一番深意,苏絮但做未懂,含着和煦笑意,垂首不语。一瞬的静默,太后才语带轻松的开口,“敏昭仪自然没什么不妥,可哀家瞧着,倒是该与宣顺夫人好好历练历练才是。”
霍景嵩微微抬眸,不解其意道:“母后的意思是……”
“依着哀家的意思,以一月为期,敏昭仪行事,要先通过宣顺夫人与靖夫人两个。若有不妥,她们倒是能指点一二。昭仪的金宝,在一这月内到也不必动用。咱们下月十五,再说敏昭仪协理六宫之事。”太后面目慈祥,柔缓的注视着霍景嵩。
皇帝虽有迟疑,却到底不能说出什么不妥,也只得应下。
这一月中会发生什么事儿,实在未可知。太后这般拖延,苏絮也不晓得她会如何为难自己。只怕又免不得被刁难、算计。她侧眼打量太后的眼色,瞧着她颇为满意的神色,也只得将心中的所有疑虑与不快统统咽下,跪地谢恩。
得了训导,几人便离开颐宁宫,各自回宫更衣,准备晚一些的上元节夜宴。齐相宜与苏絮同乘步辇回了长乐宫。
苏絮进了合欢殿的暖阁,坐在榻上,一壁允自摘着脖子上挂的璎珞,一壁愤懑不快道:“以一月为期,难为太后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拖延。”
齐相宜饮过茶,放下杯盏耐声劝道:“景怀皇后薨逝后,太后有多不容易才能让皇上开口,请她执掌后宫诸事。靖夫人一向是太后的傀儡,宣顺夫人也从不敢与太后对着来。如今皇上亲自开口,没封妃便赐了协理六宫的大权。太后怎么会轻易松口!”
苏絮眉心不展,恹恹道:“我也是始料不及的,可皇上既开口,我推拒不得,也是不想推拒。协理六宫,可是多少人抢红了眼的。如今我能握在手里,也是咱们几个往后的保障!”
齐相宜颔首叹道:“你有宠,又养育嫡长子,如今再加上协理六宫,权宠一身,只怕越发是烈火烹油的凶险了!”她说着,抬手按着眼角道:“我这眼角一跳一跳的,只怕这一个月不好过!你也得事先有个准备才是。”
苏絮长长一叹,不觉幽幽道:“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有什么好法子呢!”她说着,迟疑的缓缓开口,“还有一件事儿,我也不曾与你说。”
齐相宜扬眉问道:“是什么事儿?”
苏絮微微抿唇,垂目开口,“因着元慈帝姬的事儿,宣顺夫人与我动了气,这一阵子也不曾好好的与我说过话了。往昔,若是太后拖延,有宣顺夫人在,我倒是不怕。可如今,宣顺夫人那边我也有些拿不准,只怕她袖手旁观……”
齐相宜眉头紧锁的摇头,拍着苏絮的手背道:“宣顺夫人心疼元慈,自是会怄你。可这件事儿也过去七、八日了,想必不会再这种时候为难你,你照养嫡皇子,她好歹也会看在景怀皇后的面上,护着你一些。”
苏絮只觉着神色疲惫,一只手拄着额头,闭目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太后有旁的主意也未可知,之前几次三番,她都手下留情。这次未必会……”苏絮说话间,只听外面递声道:“皇上驾到——”两人闻言立时噤声,起身出外去迎霍景嵩。
霍景嵩一边进殿,一边解着大氅。见齐相宜随着苏絮出来,抬手免了二人的礼,闲闲笑道:“英妃也在?”
齐相宜福神,含笑道:“臣妾陪着絮儿说会儿话,既然皇上来了,臣妾也该回宫更衣,准备晚一些的阖宫燕饮了!”
霍景嵩抚掌,温润笑问道:“泽儿这几日身子还好?”
说起儿子,齐相宜不免清润笑起,脸颊上散着慈母的熠熠光彩,“好着呢,昨日竟开口说话了,乳母现下正教着叫父皇呢!”
霍景嵩闻言越发笑意盎然,“晚上朕去瞧瞧,路上滑,朕让吴德全小心送你回去!”齐相宜喏喏应了,才笑吟吟的退下。霍景嵩转身见苏絮面上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拥着她进了内殿。“方才母后说的话重了,让你委屈了!”
苏絮半笑半嗔的撇嘴,“也怪皇上不事先与臣妾说一说,原本是好意,如今却是……”她适可而止,面上越发抑郁起来,“说来,也是臣妾委实没什么好处,讨太后喜欢,到底比不过瑾婕妤。”
霍景嵩偏头,不以为然的笑道:“哎,你是朕的后妃,讨别人喜欢做什么。朕喜欢你便成了!”他说着,苏絮这才宽了眉心,眯目有了笑意。霍景嵩笑着捏住她的鼻子,“怎么,不气了?”
苏絮嗤笑着开口,“有什么可气的呢,皇上都亲自来一趟了!臣妾只是忧心自己能力不济,反而丢了皇上的脸!”
霍景嵩漫不经心的笑起,拢着她的手道:“那更不必忧心,朕说你合适,旁人还敢难为你吗?”他这话逗的苏絮盈盈一笑,又随口道:“至于太后那边,你也不必上心。今日朕特意与太后商议,也是想着得了太后的首肯,你与楚氏一起协理六宫不会太过辛苦。也是怕朕一意孤行,反倒让旁人嫉恨你!”
苏絮不想霍景嵩今日此举竟有这样深的思虑,心里立时是满满的甜蜜。她温柔的低首,埋入霍景嵩的怀里深情道:“皇上总是这样用心待绾儿,实在让绾儿不晓得该如何感谢皇上了!”
霍景嵩温润道:“何必与朕说这样生分的话,原是你值得朕这样待你。”他语顿,随口道:“今日阖宫夜宴,朕特允长平郡夫人带着小姨入宫。”
苏絮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感激。她深深的庆幸,自己当初在长扬宫中并没有选择退却,而是最终能站在霍景嵩的身边。她想,爱情大概就是如今这个样子,在误会之后,还能原谅彼此。并坚信不疑的在一起,这似乎就是她从前想要的生活。被霍景嵩妥善珍藏,小心呵护。
皇帝陪着苏絮说了一会儿话,御前的人便来回禀,极为武将皆候在了南书房外。苏絮恭送着霍景嵩退下,才有功夫梳妆换衣。才梳完发髻,苏絮便听着外面匆匆的脚步声传进来,女子欣喜雀跃的唤着,“三姐姐!”
苏絮如何听不出这是苏菱的声音,鼻子一酸,险些激动的落下泪来。自从上元十年的重阳之后,她便有一年多没见过苏菱。她忙起身出去迎,苏菱瞧见苏絮,立时扑了过来。苏絮抱住她,又扶起她的肩,细细的打量着苏菱的神色,笑如春风。“真真儿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顾璎扶着婢女的手进门,仍旧不忘对着苏絮肃一肃。苏絮忙扶住她,引着二人坐下道:“皇上才念叨着嫂嫂要带菱儿入宫,你们便来了!我还以为,得等着开宴之后才能见到呢?”
顾璎闻言,立时看向四周道:“皇上在呢?方才进来的时候,倒是没瞧见御驾。”
苏絮含笑道:“说是有文武大臣进宫,刚回去南书房。”
“三哥入宫,我与嫂嫂就一道来了!”苏菱还是头一遭来合欢殿,小女儿心性,自是好奇不已。才说上一句话,圆圆的眼珠儿便一刻不停的看向四周。又嫌看着不够,便起身招呼春如带她四处走走。两人心中都有事儿,倒也顾不上拦着苏菱。
“三哥也入宫了?”苏絮亲自为顾璎斟了一杯温水,徐徐开口。
顾璎臻首一低,曼声道:“妾身今日这么早入宫,也是因为有事儿要与娘娘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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