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之所以敢这般说,其实她不过是在赌。
赌沐扶夕对大丽语的了解只是皮毛,而不是精通,毕竟大丽语很是绕口,并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学会的。
她之所以这般的刁难,是因为沐扶夕说的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刚刚绛珠她们几个在外面说了什么。
当然,她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因为她不想离开元清,不愿毁了这桩连婚,因为她不舍得绍凡。
绍凡是她见过这个世上最为俊美而儒雅的男子,从她八岁时,见到当时随着景德帝一同出使大丽的绍凡开始,她便喜欢的不能自拔。
这次,她好不容易有了这个,能够成为绍凡女人的机会,她又怎能如此放过?
随着延和的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目光,均是纷纷落在了沐扶夕的身上,有担忧的,有好奇的,有震惊的,还有就是等着看好戏的。
沐扶夕用她那水亮的杏核眼瞥了一眼似胜券在握的延和,一阵夹杂着积雪的寒风袭来,卷起她的衣裙,够带起她胸前的素蓝饰带,与她瀑布一般垂散在身后的长发翩翩起舞,逆风飞扬。
她的唇角依旧在微笑着,忽然漆黑的眸亮了起来,渐动薄唇,发出了悠然而恬静的声音。
那流利的大丽语,从她的口中缓缓溢出,似清唱,似歌吟,在寒风之中,飘然而悠扬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皇后眉头紧紧的拧着,因为她完全听不懂沐扶夕在说什么。
地上对着的衣裙太监和宫女,均是心惊的望着这个总是淡然微笑,从没有官家小姐架子的沐扶夕,虽然他们每一个人能明白那繁杂口音的意思,但这并不能抹去他们对沐扶夕的钦佩。
延和越听越是心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沐扶夕不但会说大丽话,更是能将大丽话说的这般流畅,更有甚者,沐扶夕竟然能一字不落的重复下来,跟刚刚绛珠他们所有人说过的话,没有丝毫的言语分差。
绛珠跪在地上,本还得意的面庞,随着沐扶夕的声音传来,彻底的僵硬定格了下来,她满眼惊讶的看着那个屹立在寒风之中,无畏面对众人的沐扶夕,一颗心慌得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刘兰福一向好察言观色,虽然他听不懂沐扶夕口中所说的话,但是他细心的观察到延和的脸色,以及另外几名大丽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禁抬了下眉,轻轻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沐侯府的这个掌上明珠,确实是有足够的本事让人刮目相看,她总是能波澜不惊的应变任何事情,然后微笑着,在他人最为得意的时候,一招戳中在那个人的软肋上。
叹了口气,大冷的天儿,刘兰福却觉得自己汗流浃背,伸手擦了把额头间的虚汗,他庆幸的想,还好自己不曾与沐扶夕为敌,还要沐扶夕将会是未来元清的皇后。
因为看惯了勾心斗角的他再清楚不过,与这般聪慧且冷静的女子为敌,无疑是自寻死路。
凤鸣宫的院子里,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般静谧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除了沐扶夕那似清风一般,柔软而有悠然的声音,时不时的随风飘散远去,其他人,均是屏住了呼吸的听着,看着,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的静谧过了许久,一直到沐扶夕将自己所听见的南蛮话,全都重复了一遍之后,才算是告一段落。
沐扶夕面容平静,一双淡若的眸子雅致温婉,她看着双唇已经彻底白了下来的延和,观之亲切,面颊上的温柔之中,却透着几分淡淡的冰凉。
“不知道扶夕可是落下了哪里?亦或是说错了哪里?”
延和脚下一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她,虽然很是不甘心,但却又不得不被迫点了点头:“元清太子妃果然非同凡响。”
沐扶夕点了点头,裙角轻轻波动:“既然扶夕没有说错,那延和觉得,您的婢女,究竟是该罚还是不该罚?”
延和咬了咬唇:“该罚。”
“很好,延和公主果然知书达理。”沐扶夕说着,又转眼朝着皇后看了去,“皇后娘娘,扶夕只是不希望,未来元清的帝王,名誉上有任何的损伤,如果皇后娘娘仍旧觉得扶夕做错了,或者是说错了,那么扶夕甘愿闭门抄写女经三十遍。”
“打!”皇后冷下了双眸,对着一边的刘兰福吩咐道,“元清的未来帝王,岂能是一个奴才所嚼舌根的?刘兰福,按照太子妃交代的办。”
“是,奴才遵旨。”刘兰福福了下身子,对着几名太监使了个眼色,再次架起了跪在上的绛珠,朝着孀华轻轻的点了点头,压低了几分声音,“孀华丫头,动手吧。”
孀华本就为沐扶夕抱打不平着,如今好不容易可以为她家的小姐出一口气,她怎能手下留情,随着刘兰福的话音落下,她当即挥舞起了自己的手臂,朝着绛珠的面颊落了下去。
“啪——啪——啪——”
一声接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凤鸣的院子里响了起来,没多大一会的功夫,绛珠的面颊便是红肿了起来,但绛珠自知理亏,又差一点连累了她家的公主,饶是她再疼,这个时候也是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的。
皇后下意识的佛开了延和搭在自己手臂的上手,在阮姳的搀扶下,下了台阶,走到了沐扶夕的身边,侧眼,看着那被打的绛珠,声音故意压低了几分:“扶夕,我知道你不想让延和与绍凡连婚,但就算是为了绍凡着想……”
“皇后娘娘您错了。”没等皇后把话说完,沐扶夕便是笑着打断了下来,“扶夕从来没有想过独宠后宫,因为扶夕很清楚,帝王最不能有的,便是子嗣的匮乏,但若是谁对绍凡不敬,扶夕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因为绍凡从明日开始,代表的将是整个元清。”
皇后一愣,一双凌厉的眸子,忽地柔和了几分:“扶夕,你能这么想,当真是让本宫欣慰。”
沐扶夕抿唇而笑:“因为扶夕不敢忘记先帝曾经的教诲。”
曾经,在她还是孩童大的时候,景德帝便说过一句话:‘子嗣延绵,才是江山传承的基本,如果没有何时的子嗣得意继承大统,就算江山再过稳定又有何用?到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虽然这句话,当时的景德帝并不是和她说的,但她却是那般的记忆犹新,因为不可否认,景德帝的话是对的,对到她无力去反驳。
皇后再次发愣,看着沐扶夕半晌,才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你竟然知道了?没想到绍凡竟是这么快便同你说了。”
沐扶夕听闻了皇后的话,心里泛起了一丝的涟漪,她淡淡的示意微笑,却不再开口,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皇后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绍凡把先帝的话告诉她了?先帝同绍凡说了什么?而皇后又知道什么?
站在台阶上的延和垂下双眸,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臂,怒从心起,再次抬眸时朝着沐扶夕的方向看了去,一刷漂亮的眸子,覆上了一层似寒冰一样的冰冷。
好一个沐扶夕,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是将本向着她的皇后,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果真是好本事,看来这次是她小看了这个沐扶夕。
不过不要紧,以后的路还很长,时间还长得很,她不着急,她要慢慢的和这个沐扶夕往下走,看看在这个后宫之中,到底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沐扶夕正想着皇后刚刚的话,不经意抬眸时,便是直接对上了延和那一双带着冰碴的眼。
她先是怔了一下,很快便是回了神色,毫不避讳延和那染着仇意的目光,轻轻的扯了扯唇角,淡淡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进屋说话吧。”皇后说着,主动拉住了沐扶夕的手,带着她一同转过了身子。
“是。”沐扶夕点了点头,乖顺而淑雅。
她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皇后迈上台阶,在进屋的一刹那,对着不情愿闪身站在一边的延和,挑了挑秀眉,不是炫耀也不是显摆,而是她想要延和知道,她沐扶夕根本就没把她延和放在眼里过。
其实,皇后开始确实是向着延和的,她心里很清楚,因为外面的动静闹得这么大,皇后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敢在她动手的时候出来,单单凭着这一点,她便是已经了然皇后的意思。
毕竟自己并不是皇后能够掌控的,皇后自己也是应该心知肚明才是,所以借着帮绍凡稳固江山之闲,她想要让延和成为她身边的人,沐扶夕也是能够理解的。
一切都很好,延和想要靠拢皇后,皇后也想拉拢延和,今儿皇后把她找来,无疑是想给予她一个警告罢了。
因为皇后很明确的想让她知道,就算自己日后不服从她的管制,她也不会束手无术,因为想要与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代替自己的延和,来帮着她维系后宫,充当着她的眼线和左右手。
不过,延和看似处事周全,城府颇深,但是延和却是一个不懂得隐忍的主儿,不然也不会今儿下午延和看见绍凡与她在一起,傍晚便让自己的奴才,在她的面前上演这么一出戏码。
没有主子的命令,这几个当奴才的又怎敢嚣张?
只是,延和错就错在,皇后虽然想要疼着她,但皇后毕竟是元清的皇后,是绍凡的养后,那些奴才虽然是想要贬低自己,却话里话外的流露出了对绍凡的不尊不敬,这是皇后所不能坐视不理的。
只因,皇后的底线,她沐扶夕可以拿捏的刚刚好,但延和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却丝毫不知皇后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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