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周等人匆忙进了殿,只见姬妤退在墙角,一手持着簪子对准自己的脖子,不远处跪了一片的奴婢。
原是,奴婢要给她上药,她不准人碰她。
“住手。”孙周低斥一声,姬妤朝她们看来,表情恐慌,辛夷从未见过那样的神色。
“公女?”微哭着欲靠近,又不敢,此刻她的心都碎了,她早己下了决心,若公女自刎,她自是会跟随的。
姬妤看到他们,惊恐之后,又似看到一丝希望,但看见赵武,她大叫一声,自觉没有脸相见,急急的把脸捂上,
“你走,你走。”
辛夷明白,朝赵武使了个眼色,赵武退下,辛夷柔声道,“他走了,我扶你去榻上躺着可好?”说完,缓缓朝她走去。
姬妤这才放下手,突然跪下,悲痛欲绝的说道,“君上要为妤讨回公道,是栾黡,是栾黡……”她说得激动,几乎快要晕倒。
孙周与辛夷大惊,栾黡?她不正是栾黡救回来的吗?
两人互视一眼,孙周问道,“你可看清了?”
姬妤摇摇头,“我没看见,然,我听见他的声音,我识得,我识得。”她急急说着,“君上,阿兄,替我杀了他,杀了他。”说完,又嚎嚎大哭起来。
孙周听言抿嘴不语,辛夷见她激动,上前扶起她,“你且放心,君上会为你做主。”
姬妤紧紧抓着她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承诺,姬妤平静了许多,但仍神色恍惚,微扶着她躺在榻上,小心的伺侯着。
孙周与辛夷出了殿,两人各有心思。
“你打算如何?”辛夷问道。
“你相信吗?”孙周反问。
辛夷点点头,“你还记得公女第一次被劫,也说是栾黡所为,如此栾黡宵想公女,并非不可能。”
“然,众人皆知,公女之命乃栾黡所救,若说那贼子是他,恐无人可信?”
辛夷又道,“有公女为证,还恐无人不信,孙周。”辛夷看着他,“这不仅是扳倒栾书的一个机会,对于姬妤,也必然要给她讨回公道。”
孙周道,“仅凭声音相似就认定其罪,不可取,若逼极了栾书,国中又将大乱。”孙周双手按在她的肩上,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你的心情,对付栾氏,必得有万全之策。”
“可公女她?”
“你心中有愧,但且放心,我是她的兄长,我会处理。”
辛夷微皱眉头,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孙周回到书房,靠在榻上,手指轻轻叩着几案,冷俊的眉宇微皱,这般思了半刻,即令小奴宣韩厥进宫。
接着二人秘谈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韩厥退出,孙周又令栾书觐见。
很快,栾书至,行了礼,坐于堂下,孙周屏退了众人,神色凝重的打量着他,栾书心下一紧。
孙周道,“公女之事,正卿可知是谁所为?”
栾书摇摇头,“此事实难查证,新田游侠众多……”
“是正卿之子,栾黡。”孙周打断他的话。
什么?栾书猛的瞪大着双眼,“不可能?”
孙周又道,“公女苏醒,认出那贼子就是栾黡。”
栾书几乎瘫倒,气得咬牙切齿,孙周又道,“公女以死相逼,必要娶其性命,正卿,寡人该如何是好?”
栾书看向他,“君上相信?黡儿虽生性鲁莽,可也没有这般胆量。”
孙周冷哼一声,“寡人看栾黡胆子大得很,先前公女被劫,也指证于他,公女与栾黡从未过节,公女何须如此?她虽不是寡人胞妹,但也是寡人血亲,栾黡岂敢欺于寡人头上。”
栾书大惊,虽然孙周语气看似平淡,但,那威严让他再也不敢小视。
他迎上孙周目光,这位年少的国君,再也不是他能控制于手掌之中。
然,栾书一生沉浮官场,又岂能被一两句话就吓住。
他垂了垂眸,复尔抬头,狠狠说道,“这个竖子……容臣回府责问,若真如君上所言,臣定不姑息,由君上处理。”
说完,规矩一拜,匍匐于地。
片刻,又听孙周说道,“正卿严重矣。”
孙周起身扶起栾书,栾书一时诧异,只听孙周又道,“栾黡是正卿嫡子,栾氏一族,为寡人立下汗马功劳,寡人若因此事而惩罚了他,岂不显得寡人薄情?”
“这?”栾书拿不准孙周之意。
孙周一改适才的严厉,此刻又是无奈又是沉痛。
“君上之意是?”栾书试着相问。
孙周瞟他一眼,又坐回位上,缓了片刻,才说道,“正卿为晋国尽心尽力,如今正卿年迈,是该隐退了。”
“啊?”栾书满脸惊鄂。
孙周对他的表情浑不在意,“公女身份高贵,如今不能成为他国夫人,然,也得嫁一族之长,这乃祖训,栾黡是正卿嫡子,寡人必保他族长之位,栾氏一族,其荣耀不变,乃六卿之首,且,寡人令栾黡为下军将,掌晋国一方兵权,并把公女赐于他,让他享受齐人之福,至于栾锜,寡人令他为新军将,再赐城池两座,如此,对公女算是交待,栾黡也不用伏罪,栾氏名声可保,若他二人,再为晋国立功,这正卿之位,寡人必许之,不知正卿意下如何?”
栾书听言,算是明白了孙周之意,他这是要夺他权了,借着栾黡之过,要驱他出朝廷,嘴角不由得一抽,脸色极为难看,然,栾黡是真有罪,还是假有罪?
再观孙周,像是迫于无奈,才有此举,并且全是为了保住栾氏名声,若让外人得知,玷辱公女之人乃栾氏,那么栾氏众人还有脸面出现于人前?
看似一切为栾氏着想,栾书知道,孙周不揭发,却是因栾氏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还要利用栾氏等武将,为他争霸诸侯。
栾书如此想着,心中己是波涛海浪,只觉一时进退不得。
“如何?”孙周还在等侯他的回答。
栾书回过神丝,“这……臣多谢君上为臣的家族着想,此事重大,臣还得回府商议。”
“善。”孙周道,“你退下吧,寡人等你消息,公女那处,寡人会安抚,然,公女的性子,想必正卿也知,若她再以死相逼,或让群臣得知……其后果如何,寡人恐无能为力了。”
“喏。”栾书哑然,只得轻轻一应,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一张老脸彻底灰败下来,长袖一拂,急急回府。
至府中,就朝栾黡院中而去,而此刻栾黡正与小妾,在房中作乐,小厮来不及禀报,栾书一脚踢开房门。
“混账,谁这么大胆?”
栾书气不打一处来,早在进门前就提了一把长剑,栾书一挑沙帐,朝着栾黡就刺去。
栾黡是武将,本能的把小妾往身前一挡,瞬间,剑刺入小妾胸口,小妾大叫一声,倒地不起。
栾黡大惊,滚下榻来,只套了件外衫,栾书毫不把小妾放在眼中,追着栾黡再刺,栾黡在屋内一阵躲避,大叫救命。
这边的吵闹,早己引得府中之人得知,栾夫人,庶夫人,范氏,栾锜纷纷赶来,栾夫人见此,大哭着跑上前,死死抱着栾书大腿,哭喊道,“你要杀他,就杀了我,免得我二人在你面前讨嫌。”
范氏也紧张不己的跪下,鼓起勇气,“阿父为何要动手,他可是阿父的嫡子呀。”
庶夫人立在门口,看着这一切,暗忖,这竖子又惹了祸,于是幸灾乐祸的扬唇一笑,栾锜欲上前求情,被她紧紧拉住。
栾书一时动弹不得,长剑一指,“竖子,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栾黡唯唯喏喏,目光闪烁,“儿……不该白日宣淫,不该再纳妾……”
“你……”栾书也不想与他多说,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直言道,“公女之事,可是你所为?”
栾黡听言猛的抬起头来,“我……怎会是我所为,阿父这是听谁说的?”
栾书一手抚着胸口,转眼就见着立在门口的小厮,立即吼道,“你言,是否他所为?”
小厮本是栾黡的贴身奴仆,听言“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身子颤抖不己,“奴,奴不知。”
“善,贱奴,来人把此奴拿下去,杖毙。”
小厮吓得大声呼救,“贵人救命,贵人救命……”
栾黡见小厮被拖走,这才知道事情严重。
“阿父,儿子没有。”
“还要狡辩?公女相言,此事乃你所为,如今孙周借此事,拿我问罪,你….你……”栾书气得说不出话来。
栾黡大声说道,“孙周小儿那是相欺,公女己被我蒙上双眼,怎会知我?”
他的话一毕,众人皆惊鄂的看着他。
栾黡自知口误,一时也愣在一侧。
“竖子,当真是你。”栾书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开栾夫人,提剑又朝栾黡刺来,栾黡四处逃窜。
栾夫人回过神来,再次拦在面前,“君上算什么?君上是大人所立,那怕了他不成?”
栾夫人虽知孙周不似以往,但这是事实,为了救儿子,仗着此功,有些口无遮栏了。
而一旁庶夫人冷笑道,“夫人这话有误,这必不是光彩之事,若传了出去,公室没有颜面,栾氏也没有颜面,难不保君上为了公室声誉而降罪于栾氏。”
“你这个贱妾,那有你说话的份?”栾夫人说完,又想去抓扯庶夫人,幸得栾锜挡住,一时间,整个栾府,可谓鸡飞狗跳。
“都给我住手。”
栾书大吼一声,众人皆不敢言语,只听得嗡嗡的哭声,栾书看向栾锜,“你去把各位族人请来。”
栾锜知这是要商量大事,不敢怠慢,立即出了门,栾书再瞪向栾黡令护卫把他关进暗室,没得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见,
言毕,拂袖而去。
*
再言韩起,回到鹿囿,整日坐在土夯台上,拿出埙吹奏,埙声低沉悲凉,犹如他此时的心情,辛夷从芄兰殿走来,见此,心中一沉,她摇了摇头,缓缓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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