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被刑午拖到一侧，却也不敢走远，恐栾书生凝，果然，栾书朝这边看来，刑午以身挡住他的视线。

　　“你要寻死？”刑午冷道。

　　辛夷偏过头不看他，若以她来威胁孙周，她宁愿一死。

　　刑午气得咬牙切齿，突尔又冷笑出声，“你以为孙周会地乎你的生死？”

　　辛夷听言挑眉看她，若不在乎，他们能逃出新田？

　　刑午知道她心中所想，不以为然，“或许，他有些在乎你，然，他仍把你丢下，娶杞国公女，上次，我告之的事，你难道还没有想清？他一直都在算计于你，他娶她人，本是早有谋划。”

　　刑午提到这事，让她的心嗖的一紧，神色明显慌乱起来，她目光闪烁，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不，我不相信，他不会骗我……”

　　“不会骗你？他一直都在骗你。”

　　“刑午！”辛夷突然大声呵斥，“我不知，你为何总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你是晋人，你是他的臣子，却屡次诋毁他，你是在乎我，还是……嫉妒？但你明明心有所属，若不是这个理由，难道你是……你挑唆栾书去楚国，难不成，你便是楚国奸细？”

　　她本是心慌之际，脱口而出，她想为自己找到借口，刑午屡次在她面前挑拨她与孙周的关系，有所图，她不相信，他会突然对她有情，当初，他曾亲口说过，她不配他，如今，又是如何？她能感到他对孙周的敌意，若不是情感之事，便只有这个理由。

　　刑午哑然，恨不得把一切都相告，但……他看到她苍白的面孔，他为她把了脉，她血气不足，有滑胎之像，若此番受到刺激，这里没有良药，只有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她恐性命不保。

　　然，最为可恨的是，他还得逼她喝下那保胎之药，为她调理身子。

　　刑午又恨不得掐死她算了，让她与那个孽种……她怎能怀上别人的孩子？

　　但，这一切总会结束，此时她的身子受不了滑胎之苦，到了楚国，他第一件事，就是让那孽种永远消失。

　　思此，刑午压了压心中怒气，“救你，是看在昔日儿时之情，去楚国是栾书唯一之路，如此，他有希望，便不会杀你。”

　　说完，朝栾书那边瞟去一眼，又把她拉过几分，在其耳边说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在路上留有标记，栾书能掌权十数年，你的这般小动作，岂能逃过他的双眼。”说着，从怀里拿出她曾在路上留下的布条。

　　辛夷又惊又怒，“你……”

　　“别在自作聪明。”顿了顿，“等到了楚国，你要死要活，随你，此番，不可连累了我。”

　　说着，把手里的水袋丢到她的怀里，然后，大步朝栾书而去。

　　辛夷好不气恼，只觉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她很快抹上两把，看了看手里的水袋，又看了看刑午的背影。

　　她若真的死了，他也逃脱不了吧，在大牢他救过她，此番，又受她连累，便是两人没有情意，她也不希望他有事。

　　辛夷收回目光，闭着眼，仰头喝水。

　　刑午悄悄看了一眼，心中甚为复杂。

　　*

　　晋宫，长乐殿。

　　宋姬令小奴抬来诸多竹简，皆是记载宫中相关事谊，一一交给君夫人。

　　君夫人有些受宠若惊，“这是……”

　　宋姬一向不言苟笑，一板一眼道，“姬夫人有吩附，后宫之事，皆由君夫人打理。”

　　君夫人笑道，“如此，也得宋姬细细教我才是。”她的语气平和，一幅虚心求教之态，宋姬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君夫人有什么不明白，可随时遣小奴来琼琚殿，妾还有要事，就不打饶夫人了。”

　　说完，行了一礼，也不等君夫人应答，这就样退了出去。

　　君夫人愣了愣，其贴身奴婢荇也是一怔，片刻，“主子，这些姬妾怎如此不懂礼节？”

　　君夫人垂了垂眸，“从小到大，便见惯了，何须这般大惊小怪。”

　　“可是，主子现在身份不同了。”

　　君夫人笑笑，“有何不同？如今为君妇，更要小心谨慎了，杞国势小，便是能以晋为靠山，然，在这晋宫之中，稍有不慎，也会引起大乱。”

　　君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这些竹简，完全不在意适才宋姬的态度，“你可记得离开杞国时，君父是如何交待的？”

　　荇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小便跟在她身边，“奴记得，君上让主子不可开罪了后宫她人，那些姬妾，其身份都不一般……”说着声音便越加小了去，“可是主子，也不能受欺负。”

　　君夫人笑道，“谁会欺负我？女子以德行为善，姬妾之间，无非争宠吃醋，只要处理得当，也能和睦相处，只要她们知道，我来晋宫，并非与她们争宠，她们又为何为难我？以前在杞宫，我不也应付自如？你还担心什么？”

　　荇听言，倒也松了口气，杞国国君年老，然宫中姬妾不比晋宫少，杞国夫人周旋其中，处理得当，便是那些姬妾也无不佩服，不管她们如何争宠，杞国夫人地位永固，而自己主子，是杞国夫人长女，得以亲自教导，在众多兄妹之间，也是极受尊重，便是有虚情假意，也不会刁难主子，这或许就是后宫生存之道吧。

　　荇如此想着，释然，也高兴的帮主子收拾竹简。

　　两人有说有笑，这时有小奴来报，“鲁姬求见。”

　　鲁姬是鲁国来的滕妾，随君夫人一同嫁来。

　　君夫人赶紧相请，片刻，就听见银玲般的笑声传来。

　　“君夫人有礼，妾来看望夫人。”

　　鲁姬与君夫人同龄，性子却活跃许多，因从鲁国来，被封为长使，居甘棠殿。

　　鲁姬长相甜美，一双大眼格外灵动。

　　君夫人沉稳，却也被她感染，忙令小奴拿出美浆瓜果招待，只听鲁姬说道，“清晨来长乐殿，得以君夫人赐食，妾念念不忘，这番又来蹭吃了。”

　　君夫人笑道，“你若喜欢，可常来。”

　　“如此，妾不客气了。”说毕，毫不捏扭和持起酒樽，“这味道妾从未吃过，酸而甜，不似鲁国的浆，有一股涩味，妾殿中的浆也不似这般，难道夫人是从杞国带来的？”

　　君夫人听了，抿唇而笑，“若从杞国带来，还不坏了，这是我自己所做。”

　　“夫人还会做浆？”鲁姬瞪大着双眼。

　　“嗯，是我阿母所授。”

　　“如此甚好，夫人可愿教我？”鲁姬说着，急令身后的奴婢离把带来的食盒放在几案上，“妾只顾着吃夫人之食，倒忘了妾给夫人带来的鱼醢（鱼酱）。”

　　随着食盒打开，只闻一阵香气扑来，但见一大木盅里，盛着稠密的鱼醢。

　　君夫人好奇，只听闻有牛醢、羊醢、豕醢，鹿醢等，却从未听过鱼醢。

　　鲁姬笑道，“此番入晋，妾带有鲁国庖夫，这位疱夫是齐人，鲁国上下只有他一人能做，且这鱼醢，无腥味，美味无比，特拿来与夫人共享。”言毕，别有意味的看着她，“就连姬夫人，君上那里，妾也未送去。”

　　君夫人听言，笑了，“如此，多谢鲁姬一番盛意。”

　　鲁姬见君夫人高兴，自是高兴，“妾殿中还有，君夫人若觉得合口味，妾随时可以送来。”

　　君夫人颌首，持起木盅，闻了闻，有股子咸香味，这是她所喜欢的，想不到，才到晋宫数日，她的喜好，便被她人得知，心中有所了然。

　　果然，鲁姬一改刚才活跃，变得捏扭起来，毕竟是新妇，话未说出，脸却红了红。

　　“妾近日听闻，君上侍寝，各姬皆有时日，不知可有此事？”

　　君夫人也红了红脸，随即大方的点点头，“然。”顿了顿，“我等未到之前，晋宫便是如此，此番甚好，以后，各殿姬妾皆有侍寝机会。”

　　鲁姬心中一喜，满脸笑容，“如此，夫人可有安排了？”

　　“我正与君上商量……”说着，不免想到，昨夜，君上来到长乐殿，然，只待了片刻，便被臣工唤去，后宫诸多事宜，她都还未来得及禀报。

　　又想到她的夫君，这般以国事为重，不似她的阿父，整日流连于后宫之中，心中更多了一番敬佩。

　　还在沉思，耳边又传来鲁姬的声音，“夫人。”她突然凑近她，让她吓了一跳，但见鲁姬四周环顾一番，君夫人也跟着环顾一番，“怎么了？”

　　鲁姬笑道，“虽然，这里是夫人寝殿，然，也恐有外人。”

　　“外人？”

　　鲁姬点点头，随即在其耳边小声说道，“妾与夫人是同一日进宫，那些后宫姬妾，己在宫中多日，夫人不可不防。”

　　君夫人明白了，此言，却是说她这殿中，有她人“奸细”。

　　鲁姬又道，“与我等进宫，还有数位姊妹，皆来自杞鲁两国，杞鲁本是友邦，以后，我等可要相互照应方善，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妾己打听清楚，君上最宠栾，辛两位美人，然，辛美人不敌栾姬，被送出了宫，栾姬独大，姬夫人甚是不喜此女，如今栾姬之父，己归隐，其家族败落，但，君上宠爱不减，适才，妾听到消息，栾姬每日都会去麒麟殿。”

　　“夫人可一定小心，栾姬连姬夫人也不放在眼里，宫中原本还有一位郑姬，与栾姬争宠，败落，如今还禁足于殿中，君上曾言永不与其相见。”

　　君夫人听言，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鲁姬打量着她，又道，“夫人如今为后宫之首，对这狐媚邀宠之人，要给予颜色，以妾之意，君上招寝，便可免了此人。”

　　君夫人惊鄂，瞪着鲁姬有些不悦，鲁姬也觉话说过份，改口道，“美人一月侍寝二次，可减少她侍寝之日，栾姬不及夫人年轻美貌，怎是夫人对手……”

　　“住口。”

　　君夫人及时打断了她的话，鲁姬愣了愣，立马坐回自己的席位，倍显尴尬。

　　君夫人轻叹一声，暖了脸色，“我等皆是君上之妇，怎能有妒忌之心？君上国事繁忙，我等更不能为君上添堵，栾姬受宠，必有她贤德之处，我等应学习为善。”

　　鲁姬听言，脸色古怪，又立即堆上笑容，“夫人所言甚是，是妾失礼了，妾是怕受她人欺负。”

　　君夫人淡笑，“只要安守本份，便不会有人相欺，我即为后宫之主，自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或许是为了安鲁姬之心，君夫人又道，“众姬侍寝之事，我会尽快与君上商议，按宫规而行，鲁姬不用担心，你生性开朗，只要谨记贤慧二字，君上会喜欢你的。”

　　鲁姬扯扯嘴角，“妾谨听夫人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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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姬出了长乐殿，对适才君夫人的态度，颇为奇怪。

　　“主子，这君夫人是怎么了？主子可都是为了她好。”连一旁的小奴离，也忍不住问道。

　　鲁姬耸耸肩，“娇情！我倒要看看，这后宫，若有人独宠，她能如何？还能这般大度。”

　　说着，却瞟见栾姬朝麒麟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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