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郑姬一向隐忍,刚才却失了控。郑姬回到寝殿,第一次当着众奴发了脾气。
“凡是与辛夷交往的姬妾,寡人一概不宠。”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她时而呵呵大笑,时而泪流满面。
扶桑屏退众人,扶起郑姬,含泪道,“良人,适才怎么没能忍住?”
郑姬神色恍惚,突然拉着扶桑的手,“你知道,君上在我耳边说过什么吗?”
扶桑摇了摇头,郑姬失声笑道,“原来,他竟喜她如斯。”
“谁?栾姬。”
郑姬像明白了一切,“只要与辛夷交往的姬妾,他一概不宠。”
扶桑一愣,郑姬又道,“他是如此在意她的心思?”
“良人不可胡想,君上这句话也不能说明什么……栾姬与辛夷交好,然,君上宠她甚过辛夷。”
“不。”郑姬摇摇头,想起上次国宴,一提到辛夷,君上大发雷霆,适才也在提到她时,君上脸色大变。
“君上对她的心思胜过栾姬。”郑姬喃喃而道,旋尔又眼露凶光,“如此,她还主动找我,可恶。”郑姬一拳打在榻上。“说什么君上并非一人之君,说什么没有宠爱,就得去争取,她当真这么好心?”
郑姬又是一阵讥笑,“她是故意让君上厌我,她是故意而为,如今,姬夫人与君上都不待见我,我活在晋宫,还有什么期盼,还有什么期盼?”
郑姬又伤心的哭起来,扶桑见了一阵心酸,心中也拥起阵阵恨意。
*
栾姬独坐着,愣愣发呆,辛夷不在屋内,不在太史寮,不在任何常去的地方,除了麒麟殿,她想不出来。
回忆起初入宫的日子,孙周“宠”她,除了安抚阿父,恐还是别的原因。
那间秘室,直通石林,而石林就在晨风殿旁,原来如此,孙周把她推在风口浪尖,是为她建一个避风港湾。
她当真太傻。
可她却爱上了他,把她当成无话不谈的友人。
此刻,二人恐在一起情意绵绵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心竟是那般疼痛,比韩无忌的拒绝还要深入三分。
“美人?”蘋进来就瞧主子这番模样,吓了一跳,“美人怎么了?”
栾姬拭着泪水,“无事,想阿母了。”
蘋听了,也心中难过,想到主子孤零零一人,叹了口气,“美人放宽心,君上近日忙于战事。”顿了顿,“适才我见着女祝回来了,美人若闷可唤她来说话?”
“不用了。”栾姬打断她,闭上眸子,“你退下吧,我想静一静。”
蘋不知主子为何又心情不好,转眼又道,“若美人不想见女祝,奴可去寻刑城主来。”
栾姬听言缓缓睁开双眼,半晌说道,“如此,你去医署一趟,让他来给我把把脉。”
“喏。”蘋很快退出。
栾姬目光呆滞,旋尔又清醒无比。
仅半盏茶的功夫,刑午就站在她面前,栾姬回过神来,细细打量着他,这个男子,虽面色冷漠,却对她真心实意,孙周?虽面色温和,但那颗心却残忍似冰。
不,便是如此,她也要把他融化。
刑午瞧着她神色古怪,不由微挑眉头,“妍?”
众寺己被她屏退,这空空的大殿,让她顿感寒栗。
她打了一个寒颤,刑午急上前两步,抚了抚她的额头,片刻松了口气,“你入宫数月,没有一日安稳,伤口刚好,又受风寒,何苦如此折腾?”
语气带着责问与关心。
栾姬心中一暖。
“谢谢,在这宫中,只有你还关心我。”
刑午挑眉,“不是还有你的好姊妹。”语带嘲讽。
栾姬看了看他,心口咚咚的跳个不停,似一番激动,她突然抓住刑午的手,眼神发亮,“你与辛夷是否,是否,有过过去?”
刑午一惊,探究的看着她。
“她喜你,还是你喜她?”栾姬迫不及待。
刑午目光一暗,“你知我对你的心意。”
“如此,她是喜欢你。”栾姬心中闪出一丝希望,脸上透着一股子兴奋,她低下头,暗忖着,是刑午的拒绝才让她转投到孙周的怀抱,只要刑午接受她,那么,她是否会离开孙周?
栾姬突然抬起头来,她的神色,让刑午眉头紧皱,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思。
“那么,你可助我?”
“不可。”刑午立即拒绝,栾姬脸色顿时跨了下来,刑午转身欲走,栾姬从身后拉着他,甚至环上了他的腰。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愿为我做任何事吗?”她开始乞求,带着哭腔,“那么,就把她带走。”
“为何?”
“因……孙周爱她。”
刑午身子一颤,“你如何得知。”
“我亲耳所听,所以,你帮我把她带走。”
刑午猛的转过身来,受伤的眼神,把她紧紧锁住,“你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
“孙周便那般好?甚至韩无忌也不能比?”
“然。”
刑午呵呵一笑,“妍,你对他不是爱,只是想找一个依靠。”
“我愿依靠他,难道就不是爱吗?”栾姬反问。
刑午愣了片刻,“你可以靠我。”
“不。”栾姬转过身去,言语坚决,“我只爱他。”
刑午觉得自己己忍到极至,伤痛,愤怒排山倒海拥上心口,随即被他强烈压住,“如此,你让她前往医署取药,是故意而为?”
栾姬转头看他,目光闪烁,瞬间又平静下来,“然。”
“你觉得,我与她会……”
“旧情复发。”栾姬接口道,“难道不是吗?”
刑午冷笑一声,想起那几日,辛夷给他丢脸色,想起她给他说过的话,胸口又是一窒。
她会旧情复发?然,她对他十数年的情意,确是任何人都不可相比的。
栾姬见他略若走神,又产生丝希望,放轻了言语,“午,你就再帮我一次,等我在晋宫立足,我也会助你,你难道只想一生为医者?”
刑午目光倏地黯然,诧异她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不是她的秉性。
栾姬没有注意他眼神变化,又道,“等孙周爱上我,我一定助你加官进爵,依你的能力,居于医署,实在委屈。”
栾姬眼神带着期盼,刑午再次一惊,“你说,孙周并不爱你?”
栾姬一窒,缓缓收回表情,尽是失落。
刑午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如此,他没有临幸你?”
栾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对她是极大的耻辱,然,她不会承认。
“有,他宠我,但并不爱我。”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双手也紧紧握成拳,垂在两侧。
刑午失望的放下手,只听她又道,“所以,我是他的人,我这一辈子只能留在宫里,你要助我。”
后面一句,她又轻声道来,刑午狠狠瞪着她,突然上前搂住,“即便你是他的人,我刑午要得到的东西绝不会放弃。”说完在她唇上狠狠一吻,“我不会帮你,她?我不会再管她的事。”
“你,放肆。”栾姬扬手打他,被他避开,他再看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栾姬气得牙齿格格作响,看着他的背影,又瘫倒在矮榻上。
*
辛夷与孙周没有再相见,孙周准备战事,辛夷也把自己搞得十分忙碌。
直到出征那日,孙周带领众将大臣于祖庙祭拜,辛夷再次见到他,一身黑甲,威风凛凛。
此番祭祀比任何一次都隆重,严肃,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祭毕,乐工奏起军乐,鸣铙击鼓,士卒气势高昂,高举手中武器:
“晋国万年,晋君万年。”响遏行云。
辛夷也被这番情景感染,仿佛置身于沙场,耳边是金戈铁马,是战鼓雷雷。
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孙周身上,见他一份激情昂扬的演说,
“……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己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寡人之师,乃义兵,乃胜兵,楚国之师,利人土地货宝,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楚,自恃国大,欲见威于诸国,谓之骄兵,兵骄者灭,寡人受令于天,同诸国共盟,驱蛮夷,壮中原国威……”
出师有名,孙周打着义兵的旗子,得到众人拥护,辛夷望着高台上那位少年,恍然回到半年前,他初入晋国,在清源,虽得众臣簇拥,但众臣私心,可见一斑,而如今,他才真正站在一国的顶端,他脚下的臣工,国人,是臣服,是膜拜,是追随。
因而,此战只得胜。
辛夷深吸一口气,目光随之变得坚定。
孙周扫来一眼,与她目光相遇,她微微一愣,原本以为上千人中,他不会见到她,可是,他看见了。
两人目光交织,有叮嘱有珍重,还有,只有他们能懂的缠绵。
辛夷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她急急移开目光,垂下片刻,旋尔抬头,又是一张笑脸,她要微笑着送他出征,微笑着迎他凯旋。
孙周懂了,嘴角微扬,一掠披风,大步走下高台,子袄牵来一匹通体赤马,他一跃而上,策马而行。
后面武士,铁甲纷纷上马,战车轱辘作响,士卒步伐整齐,旌旗避日,鼓声雷雷,队伍浩浩荡荡。
辛夷站在原地,并未随众人相追,身边人来人往,她愣愣的站着,心思早己随之远去。
“辛夷?”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下意识的抬头,见是赵武,骑在高马上,俯视着她。
“赵将军……”
许日未见,她上前拉着马绳,恳求道,“护他。”
仅两个字,包含太多情感。
赵武面无表情,见她泪眦荧荧,那眼中的泪不是为他,虽心中很痛,但却不忍心她这般伤心担忧。
“你放心,赵某定会护着君上,不让他受一点伤。”
得到他的保证,辛夷心情好过一些,赵武瞥过头,“珍重。”轻轻一言,打马而去。
“赵将军。”辛夷唤住他,他未回头,只听她在身后说道,“
战场,刀光剑影,将军保重。”
赵武心头一酸,闭了闭眼,策马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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