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孙周神色悲哀,看了看左下侧,没有栾书的人影。
他手里拿着一份竹简,“昨日,正卿给寡人递上一份奏书,言之,正卿身子不适,欲归隐。”
什么?孙周的话,令众臣大惊。
顿时,严肃,庄严的大殿,议论纷纷,除了一些知道内情的大臣,默不作声外,其余臣工皆是一幅惊鄂之色。
孙周未多做解释,看向栾黡,栾黡持笏出例,重复了孙周之言,并代表父亲正式向孙周请辞。
这实在太突然。
但精明的臣工,却也猜出一二,君上权力日增,己不满足正卿独掌朝堂,两人相争是迟早之事,但,任谁也未想到,还未开始便己落下帷幕。
但栾书甘心隐归,不少臣工持怀疑之色。
昨日朝上,君上大封栾氏,栾黡求娶公女,此番能看出栾氏在权势上的追逐,及君上的退让,想不到,仅一日而己,形式大反转。
韩厥捊着胡须,微眯双眼,不言一语,中行偃却眉头微皱,栾黡面有喜色,是了,他被提为栾氏族长,又是下将军,能不喜吗?栾书请辞,以后这栾氏一族,岂不由他说了算?又抱得美人归,与王室结亲,身份尊贵也,便是公女并非清白之身,又有何防,反而显出栾黡对公女一片深情,相对王室,能把这位毁了名声的女子送出去,也是好事一桩。
孙周端坐在高位,表达了对栾书挽留之情,及称赞他对晋国的功劳,言语之间,数次硬咽,大为不舍。
众人知道国君之言,真真假假,却也全当着真。
言毕,孙周细细打量众人神色,没人注意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片刻,待众臣议论之声渐息,孙周又道,“至于公女下嫁栾黡之事,寡人己有考虑……”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人出例,大声言道,“禀君上,微臣有奏。”
孙周对此人打断他的话,颇为不悦,“赵将军失礼了。”
“臣有要事。”
孙周微皱眉头,看他片刻,“如此,赵将军请言。”
众人也都瞧着这位从不发言的同僚。
但见赵武,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跪于堂下,目光坚定,“微臣从小便对公女爱慕,微臣请君上赐婚。”
什么?赵武求婚?此事堪比栾书隐退,还让人觉得震撼。
孙周也是愣了半晌,别有深意的看着他。
大殿,再次翁翁议论,韩厥与智赢得人,一脸不解。栾黡脸色一黑,立即冲到赵武面前,“赵将军这是何故?栾某己向君上表达求娶公女之意。”
赵武瞪他一眼,冷笑一声,“栾大人虽然请婚,但君上并未正式答复,难道只许栾大人爱慕公女,就不许他人对公女有情?”
栾黡被呛得哑口无言,原本说好之事,怎出异端,栾黡不由得朝孙周看去。
孙周眨眨眼,明白赵武之意,诧异之际,对他佩服不己。
然而,事情远比此复杂,正在这时,外面寺人来报,韩起韩大人求见。
韩起官职低,并无上朝的资格,此人一向胡作非为,与栾黡有得一拼,他求见又是何事?
众人纷纷看向韩厥,韩厥一头雾水,只有赵武惊讶。
孙周顿了片刻,宣见,只见韩起一身官服,规规矩矩的走来,环佩作响,步伐从容,至堂下,稽首而跪,声音哄量,“臣叩见君上。”
他本就长得好看,此番这般守礼,令众臣也感叹,他的一表人才,似与往日不同。
孙周问道,“韩大人有何事相奏?”
他目不斜视,看向孙周,未看父亲一眼,朗朗而道,“微臣自小爱慕公女,微臣请君上赐婚。”
轰,此言一落,大殿己沸腾。
韩厥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冲上去,给他几个耳光,栾黡倒是呆呆愣愣,赵武瞟向韩起,暗叹一口气,忆起昨日之事。
原来,昨日朝上栾黡求婚,韩起得知后,跑到赵府大闹一场,硬逼着赵武也向君上请求,救公女于火海。
然,赵武一直犹豫不绝,韩起一气之下,还赐翻了他的几案,拂袖而去,险些反目成仇,事后,赵武反思,便不为情爱,也为儿时之情,思了一夜,才有适才之举,却未来得及通知韩起。
未想韩起求于朝上,唱出这场闹剧。
但,经过此事,赵武算是明白韩起心思,这小子,动了真情,什么时候?没人得知。
两人一向不待见,然,公女受此大劫,真正不离不弃的却是他,赵武深有感触,看他的眼神,无不佩服,还有心痛。
他这一求,可与父母商议?看韩厥表情,就知没有,韩厥又怎会同意?
此事有得一闹,赵武默默低下了头。
孙周简直不敢相信,今日朝上,可让他大开眼界。
韩厥自不敢当朝打儿子,却立即出例道,“犬子之言,望君上不必在意,微臣这就带犬子退下。”
然而,韩起挺直腰板,“阿父,儿子之言,句句属实,儿子非公女莫娶。”
韩厥快晕了过去,一个大子娶婢女,让他老脸没处放,这个儿子虽是娶公女,但,公女清白不在,且,把公女赐与栾黡是孙周之计,这小子来凑什么热闹?
碍得朝上,韩厥不敢大声呵斥,却是涨红着一张脸,颇为难看。
孙周突然撑手而笑,笑声盖住众人议论,纷纷看向国君。
孙周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动,“寡人之妹,想不到,竟得三位爱卿求娶。”
韩起这才看向赵武,赵武撇撇嘴,朝他无奈一笑。
只听孙周又道,“然,寡人该如何处理?”
言毕,孙周倾身于几案,目光好奇,一手托着腮,十分为难,他这般动作,己许久未做,“三位都是晋国才俊,赐于谁好呢?”
栾黡帅先述说,表达对公女的爱意,韩起不敢落后,言语之间比栾黡还要露骨,听得那些老臣,面红耳赤,韩厥若不是被寺人搀扶着,估计己倒了下去。
赵武只有一句话,“臣愿与一争”,他的性子,众人皆知,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倒是对栾韩二人,充满好奇,谁不知,他们的阿父斗了数年,如今该论到儿子了,虽为争一女子,但身后意义,又与家族有关。
孙周听得好不欢喜,暗忖,原来对女子表达爱意,要这般如此,韩起几乎把诗经中所有爱情宣言,说了一遍,气得栾黡直言,他的浮夸与心不诚。
孙周听着却起劲,不由得想到辛夷……
几人言毕,孙周这才端坐身子,收敛眼中笑意,“关于公女的婚事……寡人意属栾大人,然,寡人对赵将军与韩大人也甚是喜爱,这……寡人实在为难。”顿了顿,“如此,寡人去问问公女意见如何?”
赵武与韩起听了,松了口气,栾黡却心头着慌,询问公女,公女会嫁与他?然,公女即然知道失身于他,还怕她不从?便是不娶公女,自己也是栾氏族长了,于是栾黡又放下心来。
孙周又道,“公女婚事暂缓,适才寡人正欲相告,却被赵将军打断……公女身子不好,寡人己决定送她出宫休养,至于公女入嫁何人,还是等她身子好了,再议吧。”
“君上英明。”
这时,韩厥立即躬身附合,众人皆知其因,孙周好笑的看着他,他那模样,生怕会把公女赐于他儿子,孙周又看了看韩起,他的神色倒有些趣味。
孙周缓缓起身,“今日朝毕,众卿可退。”
*
栾黡未娶到公女,有些不懂孙周之意,明明相商,只要他求娶,君上就赐婚,或是韩起,赵武那二人出来捣乱,此事,要快快告之阿父方善。
栾黡急步走出大殿,却被中行偃拉住,两人于马车上谈话。
栾黡又难掩脸上喜色,“舅父,阿父己辞,我便是族长了。”
中行偃看着他,长叹一口气,“我的傻侄儿……”
栾黡一愣,“舅父此话何意?”
中行偃摇了摇头,片刻道,“你阿父身子如何?”
栾黡不解,“身子甚好。”
中行偃道,“你阿父刚至五十,鼎秋之期,身子硬朗,你认为,他能交出手中权力?”
“这……”栾黡低下头,依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一生热忠权势,岂是那般肯放手,但是,君上不是以公女之事相逼吗?
“阿父对黡儿好,为了黡儿,甘愿……”
“你糊涂呀。”中行偃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担忧,“你阿父对你好,那么栾锜呢?今日,你未能娶上公女,你便得不到君上支持,你的阿父会如何?”
“这……”栾黡挠挠头,“我不知,原本君上与阿父早有商议。”栾黡把父亲归隐内慕一一说出。
中行偃听言,冷笑,“君上己经开始对栾氏打压,若君上与你阿父反目,你觉得谁有胜算?”
“自是我阿父。”
“呵呵。”中行偃冷笑出声,“若是以前,孙周一黄口小儿,自是不能与你阿父相比,如今,孙周与杞国结亲,大败楚国,与诸国同盟,你认为孙周不如你阿父吗?便是此番利用公女之事,逼你阿父出走朝廷,若没有万全把握,能如此行事?”
栾黡哑然,中行偃又道,“再者,便是你阿父胜了,你还以为那族长之位还能归你?你阿父走得不情不愿……”顿了顿,凑近栾黡在其耳边说道,“必反。”
“啊?”栾黡惊鄂,中行偃道,“若胜,你无权得其位,若败,你更知后果。”
栾黡听得一愣一愣,冷汗连连,阿父反,不是没有这个胆量,他也曾劝过阿父,但那是孙周刚继位之时,如今形式,正如舅父所言,孙周己非当日,“如此,我该如何?”
两人在车上秘谈一阵,栾黡方才下车,尔后两人各自归府。
中行偃回到府邸,书房内己有一人相侯。
此人便是师玉,中行偃恭敬行礼,把与栾黡的一番话说了,师玉颌首,“如此,就让栾书尝尝被儿子出卖的后果,你且放心,关于那份秘信,待栾书一死,我自会交到你手上,从此,便没人可以威胁到你。”
中行偃连连感谢。
“然,”师玉接着说,“你若听主子安排,将来的中行氏,其地位不比韩氏逊色。”
“喏。”中行偃听言,自是露出喜色。
师玉出了中行府,朝公孙稷在新田的住所而去,待禀报了一切,公孙稷哈哈大笑,颇为满意的看着他。
“此事办得甚好。”
师玉面不改色,“一切都靠主子计谋。”
公孙稷瞟他一眼,“对方在明,我在暗,这便是优势……谋事不算什么,谋人心,才是本事。”顿了顿,“孙周行事太过儿戏,便与杞国联婚,却搞出这么多花样,无非是怕你阿姐吃醋,把公女推上前,又借日食之乱,公女出走,自己娶杞国公女是不得而为之……却未料,公女出宫,我半途相劫,把她送到栾黡榻上,倒真是便宜了他,呵呵,那蠢货竟然没有一丝怀凝。”
师玉低头不语。
片刻又听公孙稷说来,“待栾书之事一了,你的仇也算报了一半,也算应了我对你的承诺……接来下就该那位楚国王子出手了。”
师玉抬头,犹豫片刻,“那阿姐她?”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不会返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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