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周赶到关雎殿时,栾姬己晕了过去,刑午在为她施针。
孙周侯在内室,目光深暗,适才奴婢来报,栾姬腹部绞痛,呕吐不止,此刻看到她消瘦的面孔,苍白无色,眉头紧锁,便是晕了,还受疼痛的折磨,心中极不好受。
这个女子,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命运多舛。
片刻,刑午收了针,孙周急急问道,“如何?”
刑午脸色凝重,“栾美人乃中毒之兆。”
什么?孙周大惊,“怎会如此?”他厉眼扫过众寺人,“你们是怎么伺侯的?”
众人跪了一片。
*
辛夷送完竹简,步子轻快的出了宫,她以查看祭台为名,去了祖庙,随后,雇了辆牛车,出了城。
她是宫中女祝,有绶印,城门守卫自是不敢阻挡,她穿了那件白裘,坐在车上,心里又紧张起来,他会来吗?会来吗?
双手不安的绞着,她紧了紧身上的白裘,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的在乎。
她一直说服自己,他对栾姬好,是安抚栾书,他在生她的气……可是栾姬与栾书己经绝裂,他为何还对她好?她终于忍不住了,她要问个明白。
她求见数次,他都不见,他能这般狠心?
是了,他是君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可他对所有人都好,唯对她如此,思此,辛夷又觉得好生委屈,她能感到他对她的爱,强烈又执拗,可转身之间,又化做流星。
她心中又恨又怨,又害怕,今夜,一切都有分晓,不管是分手还是继续。
辛夷闭了闭眼,长吸一口气,仍无法控制杂乱的心思。
*
“查,一件一件的查。”孙周的声音冷气逼人,刑午也是目光冷峻,竟有人对栾妍下毒,就算孙周不追究,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片刻,医署所有医者都被唤来,栾姬今日所用之食,被放置于大厅,众医者一一检验。
据蘋所说,栾姬最后用食乃孙周所赐的鼋(yuan乌龟)羮,医者检查后,并未发现不妥,刑午亲自验证,的确如此,孙周让人询问姬夫人,可有用鼋羮,可有身子不适,寺人回话,姬夫人身子安好。
众人一时愁眉不展。
寿安殿,姬夫人听闻栾姬中毒晕迷,惊讶之余,竟是兴奋不己,此刻郑姬也在,自从郑姬得罪了孙周,她更是尽心伺侯姬夫人。
姬夫人朝她看来,“郑姬可知此事?”言有所指。
郑姬一怔,急道,“妾不知此事。”
姬夫人挑挑眉,“哦,那便是上天的指示了。”言完,呵呵一笑,“郑姬。”
“妾在。”
她冷眼看着她,“这后宫之事如今由你打理,栾姬失了阿母,又身受巨毒,你是否该去探望一番?”
“妾明白。”
郑姬携扶桑出了寿安殿。
“美人,真要去关雎殿?”
郑姬不语,片刻说道,“该去。”
“可君上对美人……”
郑姬叹了口气,“知他恼我,可我不能因为这般,就不去求见,他终是我的夫君。”
扶桑道,“这一切都怨姬夫人,奴婢如今才知,美人讨好姬夫人,不如讨好君上,就像栾姬那般。”
郑姬明白,只是现在走到这一步,转尔又想到陈姬的话,那日宫宴之后,她再次去了甘棠殿,“然,君上对辛夷有意,此番看来,君上对栾姬也有情。”
听到辛夷的名字,扶桑垂了垂眸,郑姬又道,“姬夫人把辛夷放在栾姬身边,可听闻,两人关系亲近,姬夫人此棋差矣,若二人联手,这后宫倒是她们的天下了。”
郑姬叹了口气,眼中迷茫又狠绝,她即然选择了位置,就不容得后悔。
*
辛夷来到渭河,看看天色,离约定的时辰还早,她走下马车,递了一袋刀币,“还望老者,在此等侯,待我朋友来了,定会大大赏赐。”
“是。”驾者高兴的接过刀币,揣进怀里。
驾者年老,家中贫苦,这大雪的天,天色又晚了,他本不愿出城,但辛夷给他的赏赐实在丰厚,他犹豫之际,辛夷又承诺,会赠他金叶,这才送她出了城。
此刻回去也进不了城门,老者便把牛车拴到一大树下。
“姑娘,你朋友会来吗?”
“会的。”辛夷笑道,“他一定会来,若你冷了,可去车中一避,若困了可去车上一眠,老者放心,我答应的事,不会失言。”
老者笑了笑,“姑娘给的赏赐足够,还是姑娘去车上休息吧,老者就在外侯着。”
辛夷摇了摇头,“我去河边走走。”言毕转身朝河岸走去。
天色渐晚,适才下了阵雪,天空明亮起来,辛夷沿着河岸慢慢而行,如一月前,她与孙周一起,心中又感到一丝甜蜜,抬头看天,他快来了。
然而,冷月清辉倾泻,洒在她身上留下了那悲凉的温度,
耳边是河水轻声流淌,仿佛带走了一切,空流悲伤。
而此刻的孙周,正在关雎殿,呵斥众医者,“怎么?还未查出?”
医者伏在地上,抖成一团,孙周嫌弃的冷哼一声,把目光放在刑午身上,他正在对一份野菜反复研究。
这边孙周又问众人,“今日可有谁来过?”
众人摇头,蘋想了想说道,“除了君上,刑城主还有一人?”
“谁?”
“是……”蘋结结巴巴,“女祝。”
孙周听言一窒。
一旁的樱心头一紧,立即来到堂下跪下,“君上明查,女祝乃报祭祀之事。”
“然,寡人当时也在。”
樱松了口气,又退了下去,郑姬一直侯在一侧,听了这话,心有所思。
“如此,就再无他人。”蘋并非针对某人,只是据实而言。
孙周沉思不语,郑姬想了想,上前说道,“君上,妾认为还是请女祝前来……”
孙周厉眼一扫,“你这是何意?”
郑姬跪言,“妾为后宫主事,愿帮君上分忧,君上担心栾姬,所以接触栾姬之人,都得详查。”
“如此,寡人是否也该详查?”孙周冷笑。
郑姬咽了咽口水,知道触了鳞角,仍大胆说道,“妾只是秉公办理。”
正在这时,突听内室传来寺人的声音,“美人醒了。”
孙周起身不理会郑姬,大步朝内室而去。
郑姬见此,长吐一口气,扶桑急急扶她起来,焦虑说道,“美人明知此举会激怒君上,为何?”
郑姬淡然道,“我只想祸水东流,就算不是辛夷所为,但有了流言,在君上或栾姬心里就留有一根刺,这不正是姬夫人的意思吗?”
扶桑了解,“为难美人了,可如此一来,君上对美人就更不待见了。”
郑姬听言,痛苦的闭了闭眼。
孙周两三步的来到内室,栾姬己醒来,靠在榻上,神色仍旧痛苦,见了孙周,流下泪来。
孙周急上两步,栾姬抓住他的手,“君上,妍以为,以为就去了……”
“妍又梦见了阿母,定是阿母来接妍了。”
孙周接过蘋递来的丝绢,拭着她的眼角,“不要胡思乱想,你的阿母不是让你好好活着吗?”
栾姬抽泣两声,点了点头,“君上可否陪着妍?”
孙周犹豫片刻,“今夜寡人就在这里。”
医者仍未有结果,孙周令他们退下,同时,宣宦者令前来,彻查此事,他本厌恶后宫这些争斗,如今在眼皮之下发生,他定是不能容忍。
关雎殿退了个干净,刑午临走时,再为栾姬把了次脉,见她靠在孙周怀里,紧紧握住拳头,旋尔想起,竟然没见辛夷身影,此刻,倒真想看看,她的表情。
殿外,荚焦急的走来走去,子袄见了,很不耐烦,“晃甚?”
荚想了想,咬咬牙,从怀里抽出一支竹简,“你去交给君上。”
子袄瞟他一眼,“为何你不去?”
荚向内室瞟了一眼,“我内急。”
子袄狐疑,荚把竹简往他身上一丢,一溜烟的跑远了。
直到气喘息息,他站在墙角处,狠狠的剁着脚,又敲打自己的脑袋,竟哭了起来。
栾姬出事,他急急忙忙禀报了主子,就把辛夷给忘了,适才蘋提起辛夷,他才想起,可是,他该如何言明,主子非杀了他不可。
可转眼又想,主子不喜辛夷了,或许不会杀他吧,可万一还喜欢呢?
荚一直纠结着,又见主子一直呆在内室,竟不敢上前,只得让子袄代替。
荚默默祈祷,喃喃自言,主子不喜辛夷,主子不喜辛夷……
子袄接过竹简,随眼一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辛夷约主子酉时相见,可此刻,他看看天色,己是凌晨。
“该死。”他暗暗把荚咒骂千遍,咬咬牙,颤抖的来到屏风前,“主子,奴有事回报。”
里面没有声音,子袄正踌躇着该不该再报,孙周己走了出来。
“何事?”他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子袄小心翼翼的把竹简递上,手还不停的发抖,眼神闪烁,“这是荚让奴交给君上,不管奴的事,奴不知情。”
孙周狐疑,盯他两眼,孙周接过,子袄立即跪在一侧,孙周更为奇怪,缓缓看向竹简。
顿时,脸色巨变。
只听“啪”的一声,竟是把竹简一分为二。
接着子袄只觉身子一轻,被生生踢了出去。
一个身影极快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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