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意!”这才几杯酒,怎么就醉了?
他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绕过椅子过去一看,呆住了。
唐意卷翘的长睫覆盖着紧闭的双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意意……”他情绪大乱,伸臂紧紧地将她环在怀中。
他从来也不曾这么绝望过,她的人就在他的身边,可她的心却离他好远,感觉不管多么努力,她依然与他渐行渐远,终将远离他的视线。
“皇上……”微风飒然,亭子里已多了一条人影。
“柳夫人和小姐已安全送回家了?”澹台凤鸣收拾起情绪,淡淡地问。
“是。”上官雅风躬身答道。
“知道了……”澹台凤鸣低头注视着怀中的佳人,没再吭声。
“唐姑娘醉了?”上官雅风轻瞟了她一眼,低声问:“是不是该把马车赶进来,送她回去?”
澹台凤鸣没有说话,目光未稍离她片刻。
“皇上,”上官雅风略有些局促,轻声催道:“季大夫说……不能回去得太晚,糖糖睡前见不到她,该哭闹了……”
第一次带她出游就不守时,以后再想让她出来,可就难了……
他不说话,突然站起身来,把唐意负在了背上,飘然跃下亭子。
“皇上?”上官雅风大吃一惊。
“朕会送她回去,不许跟着!”声音传来,他已去得远了。
唐意本来昏昏沉沉,夜风一吹,梨花清香扑鼻而来,慢慢有些清醒。
伏身在他宽阔的后背上,隔着衣衫传来的体温熨烫着她的心……那么温暖,那么舒服,那么的令她踏实。
想着这些年流离在外,糖糖所承受的那些苦远比同龄孩子大得多,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濡湿了他的背。
“你,醒了?”澹台凤鸣放慢了脚步。
“呜呜……”唐意委屈得不行,拳头雨点似地落在他的后背:“后宫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为什么偏要来招惹我?”
“我也不想这样……”澹台凤鸣心中苦涩:“可是,我的心不受控制,总是往你那里跑,有什么办法?”
“你已经把我们母子抛弃了,为什么还要来找?”唐意越想越伤心,不顾形象地大哭,眼泪鼻涕全都擦在他的衣服上:“你凭什么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存心不让我过安稳日子,是不是?”
“对不起……”他惭愧之极,除了道歉,无词以对。
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也会成为她沉重的负担。
可是,要他放弃她,不爱她,似乎更艰难!
“你害我们母子流薄荒岛几年,一句对不起就想算了?”
呜呜的哭声,在冥寂的夜空里显得隔外的凄惨。
他心痛如绞,默不吭声地低头疾走,漫天飘落的梨花如同他的心,碎了一地。
“你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她扳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对着那双漆黑的星眸哭得惨兮兮。
“好,”他静静地看着她,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嘶哑而沉痛,象把钝刀,慢慢地扎进心脏,戳得鲜血淋漓:“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们。”
他退出她们的生活,还她们母女一个清静的环境。
唐意完全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复,愣了半天,忽地大怒,冲着他的耳朵吼:“你敢?”
“呃?”她哭了半天,不正是希望他远离她的生活,淡出她的人生吗?他如她所愿,她怎么反而更生气了?
女人,果然是世上最矛盾,最口是心非的动物!
“你以为自己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唐意急怒攻心,话说得又快又急:“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糖糖?她现在已经这么喜欢你,突然消失,要她怎么办?”
她本来已心如死灰,他死缠滥打,令死灰复燃,现在突然撒手,要她如何自处?
“那,”澹台凤鸣看着她愣了半晌,忽地听明白她的潜台词,喜悦瞬间涨满胸怀,猛地一把将她从肩上拉下来,扯到怀里:“你呢?”
唐意伸手,把他的头扭开,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我现在跟你谈糖糖,你扯到我身上干嘛?”
“你还不明白吗?”他悠然低叹:“我爱的是你啊!”
唐意心一颤,硬起心肠别过头去:“可惜,我要的爱,你给不起!”
澹台凤鸣热切地道:“你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我需要一份纯粹的爱,独立的爱。我的自尊心,我所受的教育,都绝不允许我与别人分享丈夫。而这一点,你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后宫有多少女人,我就会有多少烦恼,顾虑,妒忌,不甘……”
“我……”
“你不明白,”唐意摇头,泪水纷纷落下:“女人的妒忌心是很可怕的,而我,不想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人神憎恶!”
“不,不会的!”澹台凤鸣握住她的手:“你给我时间,我正在抓紧对小七的训练,相信要不要多久,他就可独挡一面。到时,我们一起归隐山林,过你想要的生活。”
“你,说真的?”唐意极为震惊。
他为了跟她厮守在一起,竟然连退位让贤的准备都做好了?这,是怎样沉重而无私的爱?
能做到这一点,千古帝王有几人?
她,还求什么?
“不然,小七的摄政王当假的啊?”澹台凤鸣极为认真的道。
“小凤……”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唐意的眼里浮起泪雾:“我,不值得你如此牺牲……”
“意意,我爱你!”
三十年的岁月过去,繁华褪尽,回归平静,亦是心之所向,谈不上为谁牺牲。
世人或许会笑他傻,他觉得值,那就够了!
慈宁宫。
太后倚在锦榻上,微闭着眼睛。
月娟跪在她的身后,轻轻捏着她的肩:“太后,不早了,歇息吧?”
“什么时辰了?”太后漫不经心地问。
侍立一旁的月盈,瞥一眼墙角的沙漏:“回太后,亥时末了。”
“都这个时候了,皇上还没回宫?”太后忽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
太后脾气温和,鲜少发怒,月盈等人又是新选进宫,没有经过陈仗,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
月娟停止了揉捏,温柔地劝道:“可能皇上已然回宫,见时间太晚,怕扰了太后睡眠,就没来给太后请安。”
“哼!”太后冷哼:“哀家吩咐过德贵,有要事与皇帝相商,不论何时,勿必让皇上睡前来慈宁宫一趟,他岂敢违旨?”
“谁惹母后生气了?”一阵朗笑,伴着一道明黄的身影长驱而入。
“奴婢参见皇上……”众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鸣儿,”太后见了皇帝,转怒为喜,睨着他道:“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让母后伤心?”
“哦?”澹台凤鸣上前搀了她的手,笑道:“母后可是怪朕忙于朝政,疏忽了母后?”
“叛乱已定,边境已平,哀家真不明白,究竟还有什么事让你忙得不可开交,就连母后想见你一面都难?”太后顺势责备。
澹台凤鸣满面春风,凤眸中有掩不住的喜气:“朕要办的,自然是头等大事。”
太后听了他的声音格外亢奋,再一瞧他满脸喜气,不觉心生诧异:“皇上好象很高兴,可是有喜事?”
澹台凤鸣但笑不语,神色之间却已然承认。
月娟在一旁,暗暗纳罕,细思最近朝中并无大事发生,何以这沉稳如山,教人看不透猜不明的皇帝也会喜上眉梢,让人窥破心事?
太后对朝政并不关心,见皇帝高兴,乘机道:“既然皇帝如此开心,不如乘机应了哀家一桩请求,也好了哀家一桩心愿?”
澹台凤鸣心情愉悦,牵了她缓缓步入内堂,母二人相对而坐:“母后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朕让人立刻办理。”
“是不是无论哀家说什么,你都答应?”太后打蛇随棍上,想乘机把话敲死。
澹台凤鸣心生警惕,圆滑应对:“你先说说看,只要不是逼朕册妃选秀,朕都可答应。”
“不是,当然不是……”太后乐得嘴都合不拢。
“那好,你说吧。”澹台凤鸣乐得大方。
“哀家要你明日即下旨,立颖儿为皇后。”太后笑眯眯地道。
话音一落,小安子的脸色已然大变。
立颖儿为后,那唐意怎么办?
皇上刚刚才跟她和好,被她知道这个消息,岂不又要醋海生波,情海覆舟?
她一闹别扭,皇上的心情哪可能好?
皇上心情不好,受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近身侍候的奴才?
澹台凤鸣立刻抬手,打断她的话,转身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太后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如此重大事情未公布之前,竟然当着宫女的面说出,确实不妥,讪讪地闭上了嘴。
随侍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小安子顺手把门关上,守在廊下,不许人接近。
“鸣儿,”太后不等他表态,先发置人,抢先道:“你登基已逾十年,再不立后,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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