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贞相貌类父。
那貌美的妇人盯着她看,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萧瑢两头扫了一回便看出端倪,想必妇人认识龚贞,或者是龚贞的样貌让她想起了某人。
也许她认识的就是龚太师。
萧瑢才这样想,就听妇人热切道:“你们跟我来。”
别说是美人邀约,如今但凡是个正常人,龚贞与萧瑢都会跟着去,总比这些双头怪物,虎视眈眈的想要把他俩均分了好。
他们走到妇人近前,那个想要龚贞做新娘的双头男拦住去路,仰着头,冷漠如蛇的眼睛阴沉沉的瞅了眼他们二人,随后转到妇人身上,张了张嘴,似看到什么美味般舌头舔了舔嘴唇。
妇人却如遇到了邻居来闲聊,和颜悦色道:“你是不是淋雨了,带着弟弟去把衣裳换过干爽的,别生病。”
那双头男仍旧冷冷的看着她,却是一旁总也不发声的脑袋忽然挣着抬起,脸颊发红,声若羊羔,“春姨,一会儿烙饼吃么?”
“好啊,我们嘉南只要想吃,姨姨就给你做。”然后随手指了指身后跟着的龚贞二人,“他们我有用。”
那个叫嘉南的脑袋忙不迭的做保证:“我只喜欢春意!真的……”
“你闭嘴!春姨是长辈,不能做媳妇,你个蠢货!”明明长的一样,旁边阴冷的脑袋更加阴翳的呵斥。
“春姨说我纯洁善良,不是蠢!”
“蠢死你算了!”
妇人见怪不怪,招手让龚贞、萧瑢跟上,很轻易的从人群走出去。
走过几条林间小径,在一处竹林后的山石停下,前面有一处木质二层阁楼,有一扇窗子开着,粉红的纱如同云彩缓缓的荡在窗边。
妇人没进屋,那个刀疤男从屋里拎了两把椅子出来,在天井边放下,扶着妇人坐下,那妇人虽穿金戴银,看似尊贵,却在坐下时让龚贞看见她脚踝处有一条锁链,极细,不会发出声响,可再怎样也是链子,冷光飞流,让人见之心底生寒。
这妇人到底在这群双头人里是怎样的存在呢?
龚贞疑惑,萧瑢一时也看不明白,两人就这样直愣愣的等待下文。
刀疤男立在妇人身畔,妇人才坐好,似不经心的道:“我弟弟还没下落么?”
龚贞察觉到刀疤男身子一僵,但随即平静而冷淡的回道:“没有。”
“你叫什么?”妇人没再追问,转过来看向龚贞。
龚贞垂下眼帘道:“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乳名叫贞娘。”
“姓什么?”妇人追问。
“她姓俞。”萧瑢抢着回道,目前摸不清这女人到底透过贞娘想到了谁,龚太师是她的恩人、熟人、朋友都好,但若是仇敌呢,那这个火坑就真的跳不出去了,是以父姓不提,只说母姓。
龚贞余光里扫了萧瑢一眼,并不反驳纠正。
妇人目光悠远,淡淡的飘在龚贞身上,好一会儿才喟叹一声,“你母亲过的好么?即便没有父亲,你母亲也能把你养的很好,我始终相信,这世上的事没有她不能的。”
就像明明都是受迫害的人,可她就能凭着一把弓弩带人走,还准确的找到了地下密道的入口,后来甚至还阻断了所有追击。
是的,春晓那个奇女子,从来都不是寻常人。
只当年她进入黄天教,又被当时的掌教长老精卫挟持的带去了京城,被动的继续当她的圣女,后来又成为黄天教内部争斗的牺牲品,把她送进了皇宫,那时精卫说:“他们也都觉得这世上原就没有大还丹,只不过皇帝信,那就让你去,这样即便不能让皇帝满意,起码长的倾城美貌,可迷惑皇帝,逃过一劫。”
她进入皇宫后,一直都在等死,等到大还丹炼不出来被戳破,皇帝恼羞成怒的杀了她。
就在绝望之时,龚三爷进宫了,还带着那个随身的小厮,起初以为是恩宠,后来才发现和自己一样被软禁了,而还有一件事,她早就知道,三爷的生母也被软禁在宫中。
她千方百计的联系上了三爷生母,想用一点自己的力量把人送出去,结果三爷生母竟然要泄密,甚至要挟她,要入黄天教。
入黄天教容易,但想要接触到最隐秘的上层人物,没有人引荐是很难的,她也看不懂,为何三爷生母要进入黄天教结实那些人,这难道是三爷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她是受到了威胁,最后不得不真的给三爷生母引荐长老,就是精卫,最后逃出来的时候,精卫竟然把三爷生母也带出了皇宫,再后来,三爷生母独自离开,不知所踪。
其实她虽是受胁迫,却也不是真的毫无办法,她有的是法子让三爷生母进炼丹炉炼的灰都找不到,可后来玄素说弟弟与春晓在一处,她万般掂量,觉得还是不要做的太绝,不然对弟弟不好,春晓那里也不好交代,这才一直忍着那人。
“你祖母可好?”
龚贞迎着妇人充满回忆思索的目光,闻言便想,难不成是祖母的故旧?试探着道:“祖母身子一向硬朗,您是哪位?”
妇人笑着摇摇头,“你母亲与我有恩。”
原来是母亲的故旧,且是有恩情的,龚贞与萧瑢同时松了口气,龚贞忙施礼,又问:“您是……?”
妇人温和恬淡的笑了笑,“我不知自己姓氏,只有个名儿,叫春儿。”想了想,补充道:“已经十年没人叫我名字了。”
站在身旁的精卫面无表情,眼神却恍惚了一下,却也是一瞬,不叫人留意到。
“春姨。”龚贞从善如流的叫了声。
春儿愣了下,而后低下头,轻轻撷去眼角的泪,十多年,再欢喜的泪水里也包含委屈、不甘和遗憾。
不甘心十年光阴竟被锁在了一方天地里,若没身边的男人出现,她甚至出不了这间院子。
遗憾的是,虽然得知弟弟还活着,却是有生之年难以相见。
春儿轻轻合上眼睛,问道:“你见过我和我长的很像的人么?是个男孩,不,今年该有十七丨八岁了。”
龚贞与萧瑢对视一眼,才想摇头,就见总是一动不动的精卫看了过来,眼神虽还是那摸样冷漠,却渗出阴沉沉的寒意,比之那个要讨媳妇的双头男瞅着还要悚人,一下就把龚贞到嘴边的话吓了回去,思量片刻,才慢慢道:“春姨是在寻人么?”
“怎么?没有?你再仔细看看我。”春儿有些激动,她之所以安分的被锁在这,是因为精卫说她弟弟就在太师府,过的和少爷一般的好。
当初在宫里龚三爷也曾派人来与自己说过,弟弟没死在江南,与思岚在江西,等这里安定了再接回来。
就因为三爷这样说,她才信了精卫的话,且一信就信了十多年,从未想过从这里逃出去。
“我弟弟,与我长的很像的,你再细看看我的脸……”春儿从一开始就细声细语,温柔端庄,此时明显激动的失态了。
可龚贞真没觉得家里谁有这样的容貌,若是男子就更不可能了,这姿容也太出众了些,不可能没印象。
正想着,就听那刀疤男道:“十多年了,男孩子怎么可能长的像女子,定是不一样了。”转而问龚贞,“有没有容貌出众的儿郎。”
龚贞看他一眼,还在迟疑时,就听萧瑢突然拍巴掌,接话道:“我记得常跟在伯永身边的随从,有一个是极俊秀的,似乎与春姨有些像,但更加硬朗,如今还蓄了胡子,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有的。”
龚贞深深的看了眼萧瑢,转过头来换了张笑脸,“是有这么个人,但我弟弟常年在宫中陪伴太子,所以并不常见,不提醒差点想不起来。”
春儿一听眼睛就亮了,如同黑夜同时点燃了千盏琉璃灯,温暖又明媚,笑容不自觉的流泻出来,合手握在胸口,感叹道:“我欠姑娘多矣。”
精卫没吭声,但看着春儿的眼色却是那么的轻软。
龚贞与萧瑢对视,萧瑢干脆道:“不如春姨和我们一道回去看看,想必您弟弟也正思念不已。”
春儿愣住,偏头看向精卫,这是进了这院子,第二次看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
似乎知道龚贞二人的想法,春儿道:“他是我丈夫。”
龚贞变色,萧瑢也抿住唇,两人同时想到骗他们来这里的就是管这个男人叫爹爹的双头女。
难道春姨生了双头人?
春儿也听说他们是怎么被骗进兜率山内里的,想了想道:“双头虽然看着怪异,但都不是坏人,这件事说起来就话长了,你们都饿了吧,我们吃过饭再说。”
精卫听罢就转身出去了,很快就听到门外他吩咐人摆饭。
饭食很简单,清淡的多,肉食少,想必都是春儿素日里常吃的,春儿没说什么招待不周的话,简简单单吃了一餐,而后精卫亲自煮茶分给众人吃。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刀疤男煮茶的风姿极风雅,看的茶汤清亮,茶香四溢,龚贞都有些痴怔住了,看的萧瑢皱眉。
手肘碰了碰龚贞,垂着眼皮哼了声。
龚贞回神,脸有些烫,其实她亦是透过刀疤男看到了另一人,广袖云衫,吃茶的时候真有琼楼飞仙之姿。
萧瑢自然看不到龚贞心里想的,却也不悦了。
春儿吃了茶,轻放茶杯,等这二人看过来,微微轻叹,讲诉关于双头村的事。
原来传说早年有一捕蛇人,捕蛇的时候杀死了一条双头蛇,时值家中妇人生产,回家一看,竟生下了双头婴孩,当时那孩子的眼神就同他铲死的蛇一样,捕蛇人自此吓的一病不起,不久就过世了,那妇人不忍心自己孩儿死掉,便辛苦养育,不曾改嫁。
只上了年纪的人说,双头人是活不长的,那是遭了天谴的,可妇人养的孩子却是活到了二十岁仍旧面色红润,两个脑袋一问一答十分诡异,村人惧怕,渐渐的都搬走了,有那没法子逃离的,也都不与妇人来往,后来妇人冬天去山里拾柴跌若山崖了。
妇人死后,双头人还是活的很好,有一天,他在家门口发现一个竹篮,里头有婴儿的哭声,掀开被子一看,竟如自己一样是双头儿,于是这小的就成了他的孩子,后来也不知怎传出去的,陆陆续续十年间他在家门口捡了许多双头孩儿。
这个村子的人越发害怕,最后就算是用爬的,也都逃离了,从此这里成了双头村。
就这样一辈辈的传了下来,双头人想法子弄到了钱,就惦记着传承香火,后来就想要和正常人成亲,想有个正常的孩子,哪想生下来的还是双头人。
这就想个诅咒,从未间断。
而精卫,是唯一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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