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宿过去也不知春儿的弟弟还有没有命在,焦急的与小陆子碰面,小陆子摇头,“那孩子已经被带走了,不知带去了哪,老祖开炉做的法事上也没看见。”
“春儿呢?”春晓又问。
“随在老祖身边侍候,该是还不死心要救出她弟弟。”
春晓头疼的点点头,想了一阵道:“你派人探进去见春儿,就说她弟弟已经救出来了,让她尽快离开,咱们如今只能是救一个是一个,不能两个都搭里。”
小陆子早就有这个意思,忙下去安排。
春晓则回屋铺纸磨墨画画,画的还是回回画,有图配字,画上画的是一位背立着的道人正传授弟子道法,有烽火雷电术,有济世救人术,有招财辟邪祛恶术,等等法术惟妙惟肖的渲染在画纸上,晾干后连忙叫来思岚,让她送去书局印刷。
这会儿已经深夜了,思岚把书局的后门敲开,里头有连夜印刷的工人,接了活,连夜制版印刷,两天后夜里,思岚带着人来取回回画。
当天夜里,就有许多寒门百姓的院子里捡到这本画,因黄天教盛行,百姓多信这些,看到画中画的烽火雷电术等等,敬畏不已。
正讨论这些画是从哪来的,春晓画的第二版又来了,这回书局有些迟疑,因为上头有画到采丨补术,却是集天地灵气的在深山修行,并不是黄天老祖所做的采阴补阳,书局怕惹上麻烦,正要婉拒,思岚拿出五千两银票,“真害怕就走。”
原是书局老板并非本地人,早有回乡的打算,只因欠了朋友的钱不好走,五千两不但债能还清,还能衣锦还乡,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诱丨惑,于是一咬牙,点头应了,哪想才应下,思岚又拿出一沓画稿来,“一事不烦二主。”
待他看完画稿脸都白了,“这……”
思岚又拿出五千两,“给你的活计遣散费。”
书城老板看着明晃晃的一万两银票,他身旁的心腹小伙计舔了舔嘴唇,道:“自古富贵险中求。”别的不用再说,书城老板煞白的脸慢慢变的通红,一把接过银票,回头招呼道:“开工!”
没两天许多人家收到了第二版,都看到了采阴补阳与采丨补不同,心里也都犯了嘀咕,可黄天教的信徒却不承认画稿所画,满街的找画稿子的人,于是很快书局被砸了,不过书局的人已经四散的离开金陵了。
正在满城信徒搜拿春晓这个罪魁祸首时,最后一版也来了,上面线条时而粗糙时而细腻,把老祖对女子的恶行极尽犀利的展露出来,让人触目惊心。
最后一页画的依然是那个道士的背影,他对面所画的弟子正是老祖,那标志性的一节半宿手臂,让人一眼认出,那一页只有八个字,‘天打雷劈,清理门户’。
别说民众看的惊愕,就是黄天教的信徒也起了疑心,互相小说问:“咱们开山立派的祖师爷不就是老祖么?哪来的师傅?”
可也有知情人,这个人就是老祖的左护法,左护法反反复复的看着回回画,心里直犯嘀咕。
他听老祖醉酒说过一回,三十年前他因没能中举,欠债累累,便找了一棵歪脖树上吊,结果被一阵怪风救了,当时只看到了一个道人离开的背影,他在道人离开的路上捡到一个包裹,包裹里的就是今日教众咏颂参读的经文,也是教义。
难不成是那丢了书的道人找来了?
左护法跟着老祖的年头最久也最忠心,心里担心回回画上画的是真的,便偷偷来问老祖,老祖早年提起捡了人家包裹的事还有惧意惶恐,怕人家找来,也怕人说他是窃贼,可这三十来年一直被人捧着,他早已飘飘然,心理上暗示自己就是开山立派的创始人,哪里有什么师傅?
闻言冷笑:“他算哪门子的师傅,不是本座说嘴,当年那包东西换成他自己就能发扬光大?换一个人得了去也不见得有今日的福报,这是满天神佛赐给我的,你不必慌,黄天教就是本座的,老祖就是我。”
左护法一想也对,换个人也不一定能创造出黄天教,还真是个人造化的事,便只问:“那如今这回回画如何处置?”
“你去与右护法商议,他见识广主意多。”黄天老祖耷拉着眼皮道。
左护法从房里出来就见回廊里一个丫头正跪在地上捡东西,细看是为了弟弟非要留下侍候老祖的春儿。左护法左右看了卡,觉得春儿的位置根本听不见他在里头与老祖说的话,便没理会走了。
哪里知道春儿方才是在后窗,真真儿的把两人的话听到耳朵里,这地上散落的瓜果也是故意的。
这天夜里,小陆子安排的那位朋友又来见春儿,并说已经把她弟弟救出去了,春儿喜极而泣,因着春晓从不曾对人撒谎,她全然信了,约好了天要亮不亮的时候出逃,哪想就快天亮时,就听轰的一声响,地动房摇,桌上的茶杯都被震的滑动过去,春儿死死抓住门框,脸上被扑了一层房梁上掉下来的灰尘,她心惊胆战的推门出去,有人喊:“是丹炉炸了!”
又有人说:“又炸了呀!”
春儿走到院中,怔怔的看了一阵,忽地想:趁着乱我赶紧逃吧。
她转身就走,真个到处都是看热闹的,有许多人不知情都往丹房凑,她虽与人走的方向不同,却也无人留意,眼瞅着到门口了,就见两个人在地上拖着麻袋过来,春儿躲不过去,只得先发制人,“你们干什么的,拖的什么东西往哪去?可有执法的手牌?”出入要有手牌。
两人见是侍候在老祖身边的丫头,忙回道:“丹房炸了,里头看炉子的童子没逃出来,这不拖出去埋了。”
春儿想幸好弟弟逃脱了,不然今晚说不定死的就是弟弟,唏嘘着点头,“那你们去吧。”但见两人拖着走的麻袋在拐弯的时候掉出一只焦黑的手,小手攥成拳头,却似攥着什么东西未能合拢,她瞅着那手细看了两眼,忽地瞪大眼睛。
“诶?你……”托着麻袋走的人忽地拖不动,回头见春儿按住了麻袋,也不嫌弃那只焦黑的手,用力掰开,就听嘶啦一声,骨肉剥离,指骨露出,连着烤的半熟的肉丝血水,女孩儿柔嫩白净的手就在那连骨带血肉里抠出一样东西。
是个一头被熏黑了的哨子,因为攥在手心里被保存的完好,还能看出是竹子做的,中间缠着红线。
春儿整个人僵直不动,似乎变作了不能言语的石头,而那两个人却是被这手骨刺激的在一边干呕。
……
春晓一夜没睡,一直在等春儿回来,待天光大亮,小陆子来见她。
“春儿不回来,为什么?没说她弟弟被救出来了么?”春晓蹙眉。
小陆子沉重道:“春儿的弟弟一个时辰前死了,丹炉炸裂。”
春晓一听就直了眼,不敢置信道:“真是她弟弟?不是说找不到她弟弟的人么?”
“是她弟弟。”别的话不用再多说,小陆子叹口气,“春儿说起一件事,倒是与您画的画不谋而合。”于是就把春儿听到的老祖和左护法的对话说了。
“她自己怎么不回来?”春晓没去管什么道士包裹的,只急切的想知道春儿的打算。
“她要杀了老祖替弟弟报仇。”
春儿性子刚烈,有这样的决定不意外,可要报仇有很多办法,不是非要她单枪匹马的留在贼窝,就怕报仇不成,反倒送了自家性命。
春晓狠狠的捶上桌案,若是当天自己手上戴着连弩,定然要了那老祖的性命,便能救下春儿的弟弟了,可想这些也没用,当时她也是狼狈逃生。
小陆子瞅了春晓一眼,但问:“还按原计划进行么?”
春晓咬着牙,冷笑道:“原本还担心祸及无辜,如今看来,愚者该死!”没有这些愚蠢的信徒,老祖不过是个落地的秀才,还敢祸害妇人残害幼童么?愚众都是帮凶。
黄天老祖炼大还丹初炉失败,很快又选了吉日吉时开第二炉,日子就在七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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