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玉一早赶去县衙见陈敏。
当她把疑点说出后,陈敏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言,宋玉坐在椅子上,抬头注视着他。
他的案桌上堆着高高的文书,他的神色苍白憔悴,显然是一夜未眠,他的手仍握着一份书信,适才他正在处理公事,被她突然打断。
这样一个勤奋的人,在她看来虽然思想有些迂腐,但的确是一个好官。
不过,宋玉有些不解,木容为何不让她说出先生之事,还有那个至今未醒,身份成密的人。
木容在暗示什么?而自己也这样做了,相比之下,她更应该相信陈敏不是吗?……宋玉把这归结于,她有把柄在木容手上,她不敢不从。
一阵胡思乱想,这边陈敏的话传来。
“如此看来,这两件案子当真疑点重重。”
宋玉回过神丝,“银车失窃的确不能单归于灾民暴动,这背后定有人操纵着一切,五十万两白银并非一个小数目呀。”顿了顿,“能想到利用灾民,此人心机颇深,并非一般盗贼所为,大人还须详查这其后的阴谋。”
短短几句话说得陈敏脸色更加苍白,他起身在堂下左右踱步,突然回过头,“你是何时验的尸?”
宋玉一愣,立即笑道,“昨日大人安抚粮商时,下官便在后院逛了逛。”顿了顿,“若大人还有疑惑,可再让仵作前来。”
陈敏挥了挥手,“此事,我要禀报朝廷。”他来到宋玉面前,“银车失窃之事,宋大人是不是找到了线索?”
宋玉苦涩,“目前还没有,不过,若能找到逃入箕山的灾民,或许能寻到一丝珠丝马迹。”
陈敏道,“总兵大人己派官兵进山收索。”
宋玉站起身来,“不能伤了他们的性命。”
陈敏点点头,又长叹一声。
“大人可有什么难处?”
陈敏道,“银车失窃非一日两日就能查出,如今震灾才是重点,昨日那些粮商己答应佘粮了。”
宋玉笑了笑,“还是大人有法子。”
陈敏的脸色仍然凝重,他负手来到窗下,“今日安置点传来消息,又有几位灾民死去,我们不仅缺粮,还缺药材,如今进入春雨季节,那些老弱妇孺却没有一个安身之所,只望朝廷能尽快再拨灾银,救治更多的百姓,还有修筑河堤,也不能再耽搁了……”
宋玉站在他身侧,听他沉重道来,句句以百姓为先,心中竟是无比感概。
*
远在汴梁的朝廷,经过两日商议,对暴动的灾民,绝不手软实施剿灭,并拨一百万两白银震灾,由殿前都指挥苏誉亲自押送,刘太后的贴身女官清漪随行。
刘太后派女官前去,众臣皆知她的目的,这几年来太后手段强硬,对政敌心狠手辣,特别是燕氏一族,两年前,当年仅十七的仁宗皇帝为先帝守孝期满,应回朝持政时,却去了苍山习佛法,朝堂顿时风云暗涌,有流言指责刘太后专政,不肯归权,暗地里羁押了仁宗。
此后两年,燕氏与刘氏争权到了白日化,更有人在禹州举事,打着“迎仁宗”的口号,最终被刘太后强制镇压,死伤数万人,不仅如此,刘太后设置金吾卫,监视百官,收罗罪状,对其政敌或明或暗进行刺杀,抓捕,陷害,使得朝官人人自危,最终刘太后巩固了刘氏政权,但在百官甚至百姓心中,却落得一个“暴政”之名。
此番她一改行事之风,让女官亲往里县,慰问百姓,无非是想挽回她的名声,而这背后的深意,众官不敢猜测。
清漪从刘太后寝宫退出,迎面走来一人,金色盔甲,气宇轩昂,她立即退到一侧相侯,直到那人走近,才施礼道,
“指挥大人。”
原是殿前指挥使苏誉,不仅是刘太后的侄子,也是她喜爱的臣子。
苏誉微微颌首,双手抱拳还礼,“清漪姑娘。”
清漪笑道,“明日就要出发,大人可是来向太后辞行?”
苏誉道,“正是。”顿了顿,“这趟路途遥远,姑娘尊贵之躯恐要吃些苦头了。”
“皆为朝廷办事,清漪不惧辛苦。”
两人客套而疏离,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离去,清漪走了两步,回过头看了看他的背影。
苏誉虽是太后亲侄,却与刘氏子弟不同,他内敛低调,不惧权势,对燕氏子弟的挑衅懂退让避锋芒,对刘氏子弟也不亲近,只对太后忠心耿耿,这般性情在这官场之中倒是独树一帜,只是,听闻最近他迷恋上一位风尘女子。
清漪倒有几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引得他的青睐?
随后清漪回到自己的房间,屏退宫人,她坐在书案后,拿起纸笔,略思片刻,写了一封短信,放入袖中,又走出屋子朝御膳房而去。
“姑娘。”
一路上宫人内侍纷纷行礼,她目不斜视,来到一所院子,这里养了许多家禽,几个太监系着围裙正在喂食一群鸽子。
“夏公公。”
其中一太监听着呼唤拍拍手,笑着跑了过来。
“清漪姑娘。”他恭敬的行礼。
“太后今日要食鹿肉,我来挑选一只。”
“姑娘这边请。”夏公公躬着身子在前引路,“姑娘每次都亲自来,其实吩附一声即是。”
清漪笑笑未答。
两人越过众人,来到一处鹿苑,这里圈养着十数只梅花鹿,见到有人来,纷纷逃到一棵梅树下躲了起来。
“倒是成精了。”
“可不是。”夏公公笑道,“知道姑娘一来,它们不敢不逃。”
“就那只吧。”清漪指了指一只小鹿。
“是。”夏公公手一挥,就有两个小太监跨进了鹿苑,清漪四下看了看,迅速将信递到夏公公手里。
“可有消息?”
夏公公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将信收入袖中,清漪有些失落,交待了几句这才离去。
待清漪一走,夏公公急步回到自己的屋子,从袖里拿出短信,却是叹了口气,把信放入烛火中。
*
鸿运客栈。
阿秀伺侯李氏尽心尽力,她勤快贤惠,又温温柔柔,不仅李氏喜爱,宋宝与王家兄弟也是欢喜,喜欢凑到她跟前说话。
自从她到来,众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有共同语言,很快宋宝等人便将她当自己人看待,强烈要求宋玉留下她。
宋玉无奈,又见母亲的确需要人照顾,便答应下来。
宋玉去衙门打听箕山灾民的下落,阿秀伺侯着李氏进了食,便提议去院子里走走,阳光明媚,总呆在房里对身子并无好处。
李氏想了片刻,笑着同意了。
于是阿秀在楼下回廊上,安放了一张藤椅,又搬来小几摆上几碟点心热茶,便陪着李氏聊天。
午后的阳光总是温暖,阿秀说得开心,李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片刻便听一阵琴声优扬,李氏垂眸细听,阿秀也不在说话,似被琴声吸引。
“是谁在弹奏,真好听。”
阿秀道,“夫人,是从后院传出,阿彪哥说有几个商人也住店里。”
李氏淡笑不语,听着琴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夫人……”阿秀听了一会儿,端起茶水,见李氏睡着了,她轻轻起身,想着回屋拿件袍子。
阿秀上了楼,经过王家兄弟门前,只听里面传来王彪的声音。
“……你怎还不醒来,害得我也不能出门……”
“阿彪哥。”阿秀在外轻唤一声,门很快打开了,王彪笑嘻嘻的站在门口,“阿秀。”
“你在和谁说话?”阿秀朝屋里看了看。
“嗯,是小……大人救回的一个灾民,受了伤,一直未醒。”
“大人心真好。”
王彪憨憨一笑,“是我与大人一起救回来的。”
阿秀听言噗嗤笑出声来,“阿彪哥心也好。”
王彪红了红脸,面对美女有些手脚无措,但听阿秀惊呼一声,“哎呀,我还为夫人煮着汤药呢。”
王彪愣愣的看着她,阿秀急道,“阿彪哥可帮我去厨房看看汤药,夫人在楼下睡着了,我要回房给夫人拿衫子。”
面对美女的要求,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何况美女还抓着他的手。
“阿秀你别急,我这就去厨房。”说着极快的走出屋子,连门也未关上。
看着王彪匆匆而去,阿秀踌躇片刻正要迈进屋,只听身后有轻微的响动,回头看了看,没有人,她伸手拉上了房门。
“这个阿彪哥真是粗心。”她低声嘀咕一句,朝李氏屋子走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回廊上传来一声冷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
如今宋玉白天到县衙报到,夜晚到木容处报到,她觉得自己是楷模,可惜没有工资,特别是身上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了,又不能收取王秉德的贿赂,宋宝告诉她,娘的药快完了,她心中一急,便打起了木容的主意。
宋玉谈了灾民的情况,又说到对箕山的收索一无所获,木容没有说话,手指敲着桌面似在计划着什么。
宋玉坐在一侧,这是她第一次被邀请进来,自从验尸之后,两人相处比与往和谐了些,她大着胆子瞟向这间屋子,屏风,香炉,竹塌,清新雅致,能住这里,要花不少钱吧,还有桌上的那套白玉茶具,必定不是店家所配,土豪就是土豪,宋玉暗想着,若能顺手牵羊一只,拿去当铺也能值几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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