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鸿运客栈。
李氏屋里传出一阵咳声,阿秀急急推门而入,点燃了烛火,“夫人?”
她倒了一杯茶水,扶着李氏饮下,又为她夹了夹被子。
“辛苦你了。”李氏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阿秀不辛苦,能伺服夫人是阿秀的福气。”阿秀极其自然的将水杯放在桌上,又坐回在榻前,柔声道,“夫人好生休息,阿秀就在旁边。”
李氏听着就笑了,“天色己晚,你今日安葬了你的父亲定是累了,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她瞧见她双眼红肿,想必是刚哭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真真可怜,她也明白她的心思。
她做这些,无非是想留下。
阿秀摇摇头,“夫人若夜里要喝水,阿秀就在这里伺侯着。”
李氏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好姑娘,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宋玉的身份,李氏未能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阿秀听言眼眶又是一红,缓缓的低下了头,李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片刻,拍拍她的手,“你回屋吧。”
见李氏坚持,阿秀只得垂首退出,脸上的表情即担忧又难受,她轻轻掩上房门,缓缓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安排在二楼未尾,路过王家兄弟的屋子时,她停伫在一旁,靠在栏杆上无声的哭泣,片刻又拭了拭泪才离开。
此时,不远处对面的屋顶上坐着一人,怀抱长剑,面无表情,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
这厢,宋玉与木容,天保到了曾员外家,天保又消失不见放哨去了,木容携宋玉落入院中,宋玉急急推开他,暗忖男女授受不轻,却听他冷嗤一声,独自朝前走去,宋玉在他身后挥了挥拳头。
曾府一片萧瑟,院内四处挂着白灯笼,搭着白幡,冷冷清清,悲悲切切,正厅大门半启,是停放尸体的地方,八具漆黑棺木一列排开,上面还洒有冥钱,让人渗得慌,案台上点着香烛,供着瓜果点心,一人披麻带孝跪坐正中,低垂着脑袋似打着磕睡,他面前放着一个火盆,火己灭升起一股轻烟。
木容正要进去,被宋玉扯住衣袖,小声道,“你就这么去?不怕被发现。”
木容拂开她的手,看也未看她一眼。
宋玉躲在门后,未听见动静,这才闪进屋子。
原来那人早己晕睡了过去。
“把门关上。”木容沉声吩附,宋玉在门口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屋内有暗暗的烛火,宋玉不再害怕,三两步越过木容,来到最大的一具棺木面前,使劲推了推棺盖,推不动,再推,还是不动,她转过头去看木容,但见他嘴角含笑,站着一动不动。
宋玉眉头一皱,暗骂,你大爷的。
“笨。”木容沉声吐出一字,推开宋玉,单手放在棺盖一边,感觉他轻轻一推,一声闷响,棺盖便被推开,但随之而来,一股尸臭传出。
这味道比县衙里要重,宋玉又是一阵干呕,因刚才吐了一阵,肚子没货,吐出一些酸水,这样更难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被木容提起衣领拎到前面,“天快亮了,别再磨蹭。”
宋玉好悲桑。
她吸了吸鼻子,赶紧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把口鼻捂住,在脑后打了一个结,这才戴上手套。
这是一具女尸,微有腐烂,宋玉在她身上一阵乱摸,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最后解开她的衣领,脖子上有紫青,她伸手一探,原来是脖骨断裂,她“咦”了一声,仔细检查,这人的死状竟与先生一致。
接着又一一查看其他几具尸体皆是被扭断了脖子,当木容盖上最后一具棺木时,宋玉扯下帕子,长长的吸了口气,随后又拭了拭眼角,因为刚才检查的那一具是一个五六岁的幼儿,她很伤心。
木容瞥她一眼,“有什么看法?”
宋玉还沉在悲伤之中不能自拔,“什么?”她抬起朦胧的双眼,一脸不解。
木容目光一深,“查案最忌感情用事,收起你那幅表情。”
宋玉瞪他,这人,实在是,太冷漠无情,她紧了紧双手,“喂,你没心没肺吗?你没见那小儿多么可怜,他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你不也是从这么大长到这么大。”宋玉双手在他面前比划着,“你那时候,有父母疼爱,而他却要躺在这冰冷的棺木中,还未来得及享受这美好的生活。”宋玉哽咽两声,“小儿无过,何其不幸,人间无情……”
“哼。”宋玉的话引来木容冷笑一声,“从出生至死,皆与亲生父母一起,何来不幸?”
“你……你……”
宋玉本想骂他思想变态,灵魂丑陋,却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凉,正纳闷着,突然又被他极快的捂住了嘴,只听一声箫声,“有人来了。”
宋玉一愣,不敢造次,任由木容拉着躲避在门后。
的确有巡夜的人经过,被天保引了过去,木容带着宋玉乘机离开正厅,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街上木容走得极快,宋玉跟在身后一路小跑,腿长就了不起吗?她心中不平,暗自腹腓,一拐弯处,木容突然不见了踪影,宋玉顿觉心惊肉跳,看了一夜的死尸,她怕被鬼上身,浑身开始打颤,小声嘀咕着,“木容,木容?你可不能丢下我。”
她不敢回头,步子越来越快,一头撞在某人背上,随后又被捂住口鼻。
尼玛,今夜被捂了三次。
巷子口有一队巡卫经过,哗哗的脚步声之后,宋玉才得以重获新鲜空气。
她靠在墙上,抚了抚胸口,“你想吓死我。”木容转过头,俯身看她,宋玉愣了愣,因为他的目光幽黑有点渗人,也有点迷人,而他的姿势,让她觉得一股压力。
“可否觉得曾府一家的死与先生的死有关联?”
原来他也想到了。
宋玉平静心情,“你是说凶手是同一人?”
“你验的尸,你觉得呢?”
宋玉想了想,“我不知道,但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顿了顿,“但是动机呢?每一个案子都有动机,杀害先生可视为仇杀,杀害无辜百姓又是为何?”
这个问题很关键,木容紧紧锁住她的目光,“你想想,曾员外一案与银车一案又有什么关联?”
宋玉低下头细细思索,片刻,惊讶说道,“从李达身上收出了官银。”
木容嘴角露出笑容,“你还不算特笨,继续。”
宋玉白了他一眼,“还得从动机入手,银车被劫指向灾民,曾外员一案指向灾民,而适才我们验尸,这两个案子凝点重重,灾民不一定就是凶手。”顿了顿,“但是,县衙抓了灾民,引起暴动,杀衙役劫牢房,又证实了灾民的所作所为。”宋玉抬头看着木容,“官逼民反……而这官的身后便有一只黑手,将银车失窃嫁祸给灾民。”宋玉说完,突然想起,前日木容己经告诉过她,这背后还有一股势力,而她当时并没有在意。
原来,他今天带她来,是为了向她证实此事。
宋玉有些脸红,有些尴尬,一时哑然,其实她真的很笨。
但听木容接着她的话说道,“曾员外的家人被害与先生被害,其手法何其相似,这三个案子互相联系,是同一伙人所为。”
宋玉听言看他,与他目光相遇,他的眼中有着灼灼光亮。
她知,那是因为他的推断得到了证实,仿佛找到了一丝曙光,然而宋玉还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红了红脸,从他身侧悄悄挪远一步,“其实你早就想到了。”
原来二人站得极近,呼吸可闻,她有些慌乱,以为他未发觉,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木容眼里,他皱起了眉,她在嫌弃他?适才带她进衙门,他便发现,她对他的排斥,他冷哼一声,又瞟她一眼,双手负在身后。
“不错,我早有这般推测。”
宋玉咬咬唇,“怨我,当时没有听进去……否则,便可早做防范,也不至于灾民暴动。”
木容瞟她一眼,“现在信了?”
宋玉颌首,接着又问道,“接下来要如何做?”
木容微眯双眼,更加深沉难测,“将疑点告诉陈敏……让他重查此案。”
宋玉点点头,“陈大人为人正直,定会尽心尽力,查到幕后真凶。”
“呵。”她的话引来木容一阵轻嗤,“你怎知他为人正直?”
宋玉泛眨眼,不明白他此话何意,“百姓都这么说,陈大人治理的县城,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木容又是一阵轻笑,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那模样潇洒得有点讨厌。
“如此……他一定能查出真凶。”
这话有点怪,酸不拉几,宋玉欲问又想到一事,“对了,那些押车的官兵,还有生还者。”
“嗯?”
“水监赵直。”宋玉正色道,“衙门里没有他的尸体……”话还未说完,宋玉惊呼一声,“难道是?”
她想起了她救过的那人。
如此说来,当真所有事件都己窜联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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