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大人。”宋玉走到他面前。
县丞身子一个哆嗦,好似回过神来,看了看宋玉又看了看陈敏,突然匍匐在地,大声呼喊着,“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二人便知,王秉德之事,他怎会不知情?
*
天亮了,朝霞满天,有一种奇异的美。
县衙议事厅,跪着县丞,宋玉与陈敏相对而坐,手里都翻着县丞呈上的账本。
密密麻麻的字,宋玉越看越糊涂,瞟了瞟陈敏,又看向县丞,“这账本……我倒没看出什么不妥。”
县丞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惧色。
陈敏却是“哗”的一声,将账册扔到县丞面前,县丞的身子抖如筛糠。
只听陈敏说道,“每年本官拨给里县维修河坝的银子是八万两,而你账册上为何只写五万两,本官每年都会查看各县账册,并未找到凝问,这本又是为何?”
宋玉听了哑然。
县丞惧声道,“因为……给陈大人的账册是假的,不过,这些都是王大人让下官做的,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
什么?
宋玉听了自是愤怒不己,如此说来,王秉德每年从维修河款中就扣了三万两银子下来,三万两呀,够整个里县百姓近一年的生活开支,这简直是毫无人性的巨贪。
不仅如此,又听县丞说道,“当年加固汾河地基,王大人也在文大人的眼皮底下,悄悄将毛石换成青石。”县丞越说声音越低,“这样一来,每年汛期一到,河坝必将冲毁,朝廷便会有款拔来,王大人可以趁机扣压一部分,本想着此事做得机密,谁知因为地动,汾河水位下降,使得地基露出了水面……”
后面的事,宋玉猜到了,无非是事败,王秉德自杀上吊,她气得跳起来,狠狠朝县丞踢去一脚,指着他大骂道,“大燕有尔等这样的官,简直是……”宋玉知道王秉德为官不清正,无非是收收贿赂,以权谋点私利,但未想到,他竟是这般胆大妄为。
宋玉赐了两脚便被陈敏拉住,“宋大人息怒,这等贪赃枉法之人,定会受到我大燕律法制裁,来人,将县丞押入牢房,严加看管,等侯处置。”
*
夜黑风高,一间废弃的土地庙。
“少主。”
“你来了。”
青铜面具男子转过身,看着面前一身黑衣黑帽的人。
“如何?”
“少主放心,人证物证皆有。”
面具男微微颌首,“此事不可再出差错,尽快处理了,将银车运出里县。”
“是。”黑衣人应道,顿了顿,又说,“宋玉那边?”
面具男听言轻轻一笑,“李达与赵直己死,你还怕她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黑衣人摇了摇头,“宋玉不可不防,她能凭着几具尸体,便可推测出银车失劫另有隐情。”
“不错。”面具男也承认,“她的确有点本事,也防碍了我们的大事,并且运气也好。”面具男说着又笑了起来,黑衣人不免抬头看他一眼。“原本箕山上要给她一个教训,不过……”他低下头看着手指上的玉戒,把玩着。
“少主是说那个商人?少主打算如何处置?”
面具男沉默片刻,“我得到消息,苍山上那位己不见了踪迹。”
黑衣人听言一怔,少主突然提起苍山,难道?
黑衣人惊呼出声,“是他?”
“那叫木容的无官无爵,不仅认识文衍,还要管这档子事。”面具男冷笑,“当真有趣。”
黑衣人早己吓出一身冷汗,“若真是……此人如何碰得?”
面具男无所谓的耸耸肩,声音慵懒,“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既然未点破身份,你不必太当回事,他也只是个傀儡而己。”
黑衣人垂眸不语,片刻,“此人倒可不作计较,不过谢玄那处,他可不好对付。”
“谢玄?我己派人在路上拦截他,近期他是不会赶到,所以你要尽快将银车运走。”
黑衣人听言颌首,“我正在办理此事。”
……
接下来两日,王秉德一事调查得十分顺利,同时在里县引起一阵轰动,王府得以查封,从府内搜出上万两白银,还有很多奇珍异宝,让人目不暇接,有些东西连县丞都不知道来自何处。
王秉德的复验报告也出来了,复验是另一仵作,此人姓张入行己有十年,算是老手,如此,此案短短两日便己尘埃落定,一切看似毫无凝点。
但是宋玉又觉得不对了,却说不上来。
经过两日思索,她由震惊,愤怒渐渐静下心来,她拿着长长的尸签报告,逐字逐句的看,始终不能落笔签上大名。
她想到木容的话,任何案子都不能感情用事,有时亲眼所见未必是真。
她的脑中又浮现出王秉德的模样,与他接触的这些日子,她所了解,他贪婪却胆小,他好大喜功,他对陈敏不满,他鱼肉百姓,他阿谀奉承,他爱占便宜,他就是活生生话本上的人物,这样的人总会让人想到戏台上的“小丑”。
可是这样的丑角会有如此心机与胆子?换石材,扣公款?思此,宋玉摇了摇头,将验尸报告紧紧握在手里,决定再去现场查看一番。
她再次来到王府,衙役不敢阻栏,放她入内,轻车熟路就到了后院书房。
书房门外贴着封条,她犹豫片刻,还是将房门推开。
“咯吱”一声,让人心口一颤,或许死了人,只觉一股寒风从屋子里涌出,让人不寒而栗。
“小玉,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王彪笑嘻嘻的说道,因王虎受了伤,这两日宋玉便将王彪带在身旁。
宋玉白他一眼,步步紧逼,“你不是要考武状元吗?你不是要跟着我查案吗?这就怕了?”
王彪一窒,一扬头,“谁说我怕,我只是不想弄乱了现场。”
宋玉听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跟着本官,懂得越来越多了。”
“那是自然。”
宋玉笑笑不在与他啰嗦,独自进了书房,屋内有些暗,但能看清一切,摆设与两日前一模一样,便是那条白凌还挂在梁上,一晃一晃。
宋玉先查看了书架,书案,她记得砚台,笔墨的摆放顺序,记得椅子离书案的远近,记得案上的书籍名字,都一一对得上,宋玉又来到窗下,与那日所查一样,再次肯定了窗户没有打开的痕迹。
最后她把目光放在那根白凌上,脑子里反复思索着《平冤录》的上记载,她搬来一张凳子,跳上去查看,白凌打的是一个死结,套头处离房梁的距离……
宋玉拿出验尸报告,上面记着,近一尺长,也就是不到一尺,她眨了眨眼,想去查看房梁,奈何人太矮。
她只得叫来王彪,搬来一张桌子,再将椅子放在上面,她跳上去如街头耍杂技那般,终于看清房梁上只有一条绳痕且无乱尘,心中顿时一惊。
“小玉,好了没有?”
她险些摔了下来,幸得王彪扶住,“走,回县衙。”
“小玉,是不是查到什么?”
宋玉神色有些凝重,心口扑扑直跳,有些事,她要去证实。
宋玉极快回到县衙住所,从包袱里拿出那本《平冤录》,虽然她能倒背如流,但是还要认真再看一次。
翻到那篇文字,是父亲记录的有关自缢而亡的细节,她反复看了两次,最终将书合上,不知该是喜还是悲。
“阿彪,去将张仵作请来。”
很快仵作即到,是一个精瘦老头,宋玉开门见山。
“张仵作的验尸报告本官己阅,验得十分清晰,只是本官还有一个凝问,想请教仵作。”
张仵作侯在一侧,“大人尽管吩附。”
宋玉想了想,“仵作所验王大人是上吊自杀身亡,那有没有这种可能。”顿了顿,“王大人先被勒死,其后才被凶手伪装成上吊身亡?”
仵作听言着实一惊,不免多看了宋玉几眼,不知她为何会提出这种结论,但他只是一个仵作,查案之事,不归他管。
仵作定了定神,回答道,“自缢与谋害,从其尸身可以判断得出,若是谋害而死伪装着自缢,那么,死者嘴与眼睛张开,手掌伸展,索痕浮浅显白色,舌不伸出,也不抵齿,颈上皮肤有抓痕,可这些,在王大人尸身上并没有发现,并且其尸身是舌抵齿,索痕显紫色,单凭之两处足以证明王大人是自缢而非谋害。”
宋玉听了笑了笑,“仵作当真是高手。”
仵作红了红脸,“让宋大人见笑了,在下入行十年,所见自缢身亡者皆是如此。”
宋玉颌首,目光透着一股精明,“如果,王大人被勒至半死,或是晕迷,凶手再将他吊在房梁之上,可从尸身上验出?”
什么?仵作顿时瞪大着双眼,有些不解的看着宋玉。
“仵作竟管回答本官,仵作验尸之中可有这种情况发生?”
仵作想了想,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还真难以辨别,在下从未遇见过。”
宋玉听言点点头,“本官知道了,有劳仵作,你先下去吧。”
“是。”
张仵作行了一礼,缓缓退出屋子,边走边思考着宋玉的话,还念念有词,宋玉见了,淡淡一笑,此人倒是一个好学的。
仵作走后,宋玉又拿出那份验尸报告细细着磨了一会儿,便将之揣入怀中,出了屋子。
“阿彪,和我去一趟祥和客栈。”
“祥和客栈?那位曼卿公子可是住在那里?”
里县各处客栈相继营业,其中祥和客栈的规模颇大。
“嗯?”宋玉愣了愣,只听王彪又道,“阿虎说,那位公子在箕山舍命相救,我正想去感谢一番。”
原来如此,宋玉倒忘了这事,有些报赫,她的确该去看看他。当然,她去祥和客栈是另有目的,自从鸿运客栈被烧后,木容便搬了过去,算起来,他们从箕山回来,便没有再见,宋玉有些奇怪,他为何不来寻她。
难道因为李达,赵直死了,银车案成了悬案,他便放弃了?不过,她却又找到一丝线索,虽然目前只是推测。
喜欢媚乌纱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媚乌纱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