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阿秀,阿秀朝她点点头。
“宋玉。”这时,徐盛大步走了进来,“该去衙门了。”
阿秀端着热水退出,在徐盛面前重重一哼。
徐盛一脸无辜,“我得罪她了?”
宋玉耸耸肩表示不知,徐盛抚了抚下巴,“说起这个小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宋玉眨眨眼。
徐盛坐在她面前,“她说她是里县人,口音却与你们不同,还做得一手苏州菜,若不是经常如此,又怎么这般熟练,她的母亲可早就去逝了,难道她家里的人都好这一口?”
宋玉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徐盛撇撇嘴,“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来路不明,你小心为妙。”
宋玉惊讶的张大着嘴,可以塞一个鸡蛋。
同一个早上,两人前后跑到她面前,让她警惕着对方,这,二人何时杠上的?
*
坤宁殿。
刘太后大发雷霆,大理寺,刑部,督察院竟无一人查出假币案的真相,并且,市井传闻越来越盛,太后的名声再次受到挑战。
几位负责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皆是刘氏一党。
太后将关于假币的奏章扔在他们身上,目光一一扫过,划着厉色,最后目光落在谢玄身上,“谢卿,你有何对策?”
谢玄永远那么镇定自若,他看了看那几位被骂得狼狈的大员,慢条斯理的说道,“臣倒可以推荐一人。”
“哦?何人?”太后问来,几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以刘承最强烈。
“宋玉。”
众人听言,皆是一惊,刘太后微皱眉头。
殿内安静异常,一股暗流汹涌。
“不可。”刘承立马上前。
众人皆知,但凡谢玄提出的法子,刘承总会反对,如此,见怪不怪,连太后也冷笑一声,“刘大人,你这次反对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句讽刺的话,让刘承红了红脸,不过,他是打不倒的小强,他轻咳一声说道。
“宋玉小小七品县令,如何审得大案?难道,她还比朝中的二品大人还厉害不成?”
他在挑拨离间,果然,那几位大人脸色十分难看,估计心里也把谢玄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玄不动声色,笑道,“宋玉怎能与几位大人相提并论,谢某提她,只因她曾在堂上公开支持皇上,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此案又与皇上脱不了关系,用皇上的人,来审皇上的案,定是有趣。”
说着目光灼灼狡黠,带着一种自信满满又期望的光茫。
“皇上的人?”刘承冷笑,“我听说,宋玉与谢大人也走得很近。”
谢玄睇他一眼回答道,“刘大人是在怀疑谢某?”
“难道不是?有人说宋玉曾投入谢大人麾下。”
谢玄呵呵一笑,好看的单凤眼充满戏虐,“谢某倒是想呢,只是,谢某几次向那宋玉投去橄榄枝,都被她拒绝了。”
“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好了。”太后呵断刘承的话,根本不把他在眼里,她看向谢玄,目光沉了沉,“哀家相信谢卿,让宋玉来查此案,再合适不过,哀家知道,此案针对的是哀家,乃保皇党人所为,若她敷衍了事,哀家定治她的罪,若她真能将真相揪出来,哀家便有借口将保皇党一一剿灭。”
刘太后的声音严厉冷血,目光无一丝温度,那是杀戮天下的果断与狠绝,比起帝王毫不逊色。
“太后英明,这正是微臣推荐宋玉的原因……”
清漪在帘子后面听得众人谈话,心中大惊,好一个谢玄,那脑子里的计谋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她正要转身离开,突见程琳站在她身后。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她竟没有发现。
“清漪姑娘这是……”
清漪立即笑道,“清漪正准备给太后娘娘送莲子羮,见太后娘娘与众臣议事,清漪不敢打扰,正要退下。”
程琳一扫扶尘,笑眯眯的点点头,“原是如此,娘娘议事这一时半会儿估计还完不了,这羮凉了就不能喝了。”
清漪笑着颌首,退出。
……
夜晚,程琳将清漪这事说了,太后懒懒的靠在软榻上,看着手里的奏章,“哀家知道,她要去给皇上报信了。”
“既然娘娘知道她胳膊肘往外拐,为何还要容她?”程琳为太后捶着腿,说得不紧不慢。
“她毕竟是福王之女,且哀家也看中她有几分才干,她要去,就让她去吧,哀家对付皇上的手段也不藏着液着,她的心思哀家明白,可惜了,同宗不能结姻,不过……”太后从奏章里抬起头来,冷冷一笑,“或许,有哀家用得着她的地方。”
“是。”程琳垂首不在说话。
片刻,“皇上可回来了?”
程琳道,“昨日回来的,皇上没有去皇陵,而是去了雍县,见了宋玉,但是皇上身边有高人在,派去的人不能近身,未查到详情。”
太后颌首,伸了伸腿,吩附程琳多捶下刚才那处,又道,“殿试一闹,果真是皇上授意,今日谢玄的法子,当摆皇上一道,看他是愿牺牲这新晋的宠臣,还是那些保皇党旧人。”
程琳也笑了笑,“不管是谁,总归对娘娘有利。”
“管美人,萧美人可有进宫?”太后放下奏章,有些乏了,便靠在软榻上,闭上了双眼。
程琳为她盖上薄被,小声道来,“老奴都己安排好了,敬事房准备妥当,就等皇上召见侍寝,只是……若皇上不肯呢?”
太后淡淡一言,“皇上年轻,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见了美貌女子怎会不心动?自古以来,那个皇帝不是风流成性……”
说着又突然打住,似想到什么,眉头紧蹙,放在胸前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娘娘?”
半晌,“罢了,你退下吧,哀家累了。”
程琳躬身退出,太后又缓缓睁开双眼,眼角己经湿润。
*
这厢,刘承数次因谢玄被太后责备,心情极为不悦,便去了“雅居”。
“雅居”乃京城名妓陆千雪的住所,此女年芳十八,不仅貌美,诗词歌赋,棋琴书画,皆是精通,最为难得的是她见识不凡,被称做解语花。
不管有多烦心之事,只要到她的雅居坐一坐,听她抚琴一曲,所谓的烦恼便不复存在了。
不过此女心高气傲,若是她不想见的人,不管对方身份多么高贵,千金万金出手,她也不屑一顾,更因她是官妓,不得受人强迫,如此,养成这般性子,却也让更多的达官贵人乃至文人学士为她着迷,将她看成红颜知己,听她抚琴一曲,饮一口她亲自烹煮的香茶,算是一件雅事。
刘承是雅居的常客,便他这般手握大权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此刻,刘承抚着须,微笑着看她煮茶。
见她将清水灌入茶壶,安顿在茶炉上,将一小团茶饼,用一张净纸包好,放入木砧钵里捣碎,倒进一只青石小茶碾里,将茶碾细,又用白绢茶罗筛,细茶末便如雪霰一般落在白纸上,再用茶匙舀一匙放在茶盏中,待炉上的茶壶发出气萧之声,水己沸了,便提起茶壶对着茶盏边沿,轻注沸水,另一只手握茶筅,快速搅动。
倾刻间,青黑的茶盏中雪浪翻涌,恍然间如同一幅沧海烟雨图,一股清香随之沁入鼻息。
“大人请。”
刘承轻啜一口,清苦微甘,如春烟,似秋露,不由得赞道:“好茶,这是何茶?”
千雪轻笑一声,“玉除清赏,还是大人赏赐。”
“哦。”刘承挑挑眉,再啜一口,“正是,未想同一种茶,出自不同人的手,竟如此大的差异,姑娘煮茶的技艺当真高妙。”
刘承虽为朝中贵人,因出身贫寒,未读过几年书,那懂得品茶这种高雅的行为,但偏偏他要东施效颦,学那文人士子,一番评头论足。
千雪也不点破,又为他倒了一盏,“此茶清新,饮之可解烦恼,不知大人心中不快可有酌减?”
刘承却也暗自惊讶,“姑娘即能看出老夫心中郁闷,可否猜出是为何事?”
千雪笑了笑,“能让大人烦心的,无非家事,国事,听闻刘夫人贤惠,将府内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刘公子孝顺,又是朝中官员,如此以来,独有国事让大人烦心了。”
“若是国事,范围就广了,大人是太后的胞弟,大燕重臣,手掌大权,朝中官员谁不给三分颜面,便是太后执政也要靠大人支持,至于大人的烦事,莫是与近日京中假币案有关?”
千雪先将他一番称赞,再说出猜测。
刘承倒也笑了笑,“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大人说笑了,假币案引得传言沸沸扬扬,京城中连街坊幼儿也知,千雪是道听途说罢了。”
“那姑娘听到的是……?”
“大燕二主,太后专政。”
刘承听言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咣当”一声,接着他目光一沉,眼角划过一抹阴翳。
千雪也不惧,抿嘴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依千雪之见,谁主江山有何重要?重要的是百姓安康,先朝武皇不也人人称道,近年太后执政,不也很好吗?这样闹来闹去,反而使国人人心惶惶了。”
刘承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一扫适才阴翳,“传言姑娘是解语花,果不虚言,哈哈……老夫所有烦恼皆因姑娘一席话,烟消云散。”
千雪拿出丝帕,拭了拭嘴角,也露出得体的微笑,“大人心情好了,可允许千雪为大人抚琴一曲?”
“自是,自是。”刘承满意颌首。
雅居琴声忧扬,当真令人心情舒畅,刘承离开时,己是满脸春风,千雪送之门口,见着他的马车离去,立即转身朝后院而去。
一所凉亭里,正坐着一位青衣公子。
“刘公子。”
“我父亲走了?”
“是。”
原来这位刘公子便是刘承长子刘文昊。
“他可有为难你?”刘文昊微皱眉头,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千雪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忽尔自嘲一笑,“千雪的身份,为难,便也受着吧。”
言毕,只听“当”的一声,刘文昊己将手中茶杯捏碎,手上渗出血珠,显然是被扎伤了,千雪大吃一惊,“你这是做甚?”她急唤小樱拿来药箱,瞬间目光荧荧。
刘文昊一把抓住她的手,“千雪,我?”
千雪摇了摇头,为他包扎伤口,“你不用多说,千雪知你情意,己心满意足,他是你的父亲,你的功名前途全在他的手上,你不可莽撞。”
刘文昊听言,满是愧疚,心中即怒又无奈,他缓缓点头,“你放心,等我掌管刘氏一族,一定会娶你过门。”
千雪扬了扬唇,对他的话并不相信也不期望,他看出来了,嚅嚅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口,最后只得闭上双眼。
待送走了刘文昊,千雪才觉得万分疲惫,最后一抹笑容消失在嘴边,留下的是冷漠,嘲弄,与麻木。
而当她转过身来时,真真吓了一跳,身后站着他。
他不是去军营了吗?何时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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