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圆盘,高挂天空。
他在她额上一吻,为她盖好被褥,走出了屋子。
几人围了过来,徐盛双眼瞪得大大的。
但见燕榕目露寒光,脸廓线条如刀削般冷硬。
“无衣,你去调查那日宫宴上戌时与亥时之间,有谁离开过紫辰殿?”
“是。”
“萧美人,宋玉曾让她给朕带话,朕却并没有收到她的片言支语,而就在今日萧美人自杀身亡,此事蹊跷,朕要你查出她真正死因。”
“是。”
“刺客之事。”燕榕看向天保,“既然是江湖人所为,自有江湖人的法子,你可明白?”
天保拱手,“属下明白,属下会找江湖最大的帮派相助。”
燕榕颌首一一吩附,徐盛不由得小声问道,“皇上,那孩子……”
“朕的孩儿,不会白白牺牲。”
片刻,他沉声道来,言语之间是无比的恨意与悲哀,众人皆沉默。
*
宋玉缓缓睁开双眼,屋子一片宁静。
适才,她得知了真相,哭累了,倒在燕榕的杯里。
此刻她坐起身,借着月光,收索到他的身影,一侧的软榻上,他己然熟睡。
走下榻,她来到他面前,为他盖上被子,静静的注视他片刻,又度到窗下。
今儿十五,团圆的日子,月光特别的柔美。
然而,她的心却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
“想什么?”
突然腰上一紧,她微微一惊,却是他搂上了她。
“你没有睡?”她问。
“睡不着。”他答。
“你刚才偷看朕?”他问。
“嗯。”她答。
两人沉默片刻,她转过身,月光下,二人静静对视。
“对不起。”
未想,二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怔。
他笑了笑,她却没有。
“燕榕。”
“玉儿。”
二人又同时说来。
“你先说。”燕榕道。
“你对我很失望吧。”她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没有信你。”宋玉说着低下了头。
“朕也没有信你,你对朕失望吗?”他抬起她的下颌。
“不。”宋玉摇摇头,“你选择了坚持,而我,选择了逃避。”她心里难过,很难过。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而我什么也没有做。”她深深自责,“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没有与你共同承担。”
燕榕也摇摇头,“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朕也没有与你共同承担,那日,你一定难过如斯,你是如何撑过去的?”
说着,又将她紧紧搂住,吻了吻她的发。
她吸了吸鼻子,“我晕过去了,所以不觉得痛。”
他闻言,轻轻一笑,心口却一阵绞痛。
能不痛吗?
她推开他。
“可你,在那么困难的时候,还想着救我。你不让我查案,是怕刘太后知道李氏尚在人间,会对我不利。”
“你非要与朕计较这些吗?”
“而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以前,我从没觉得你我之间身份差异,如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傻瓜。”他抚上她的额头,“你告御状又是为何?”
“我……”
“将刘太后谋害李太后之事召告天下,为朕获得更多的支持。”
“可是,却没有帮到什么忙,反倒让你来搭救。”她自嘲一笑。
“不,你为朕可不顾性命,你是报着必死之心的,那怕当时,你对朕失望,恨朕……你可真傻。”
“是,那个时候,真难,我误会了你,娘又逼我,我的身世如此不堪,而你的处境,只比我更差,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我彷徨,无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你会离开吗?”
“不会。”
“所以,朕没有告诉你,朕想着若胜了,再去找你,但朕也没有想到,会发生了那么多事。”燕榕捧起她的脸,“那时,谢玄陪在你身边,朕知他对你的真心,你爱他吗?”
“清漪也陪在你的身边,你呢?”
两人目光交织,真诚对视。
“她是朕要保护的人,是家人,不是恋人,因朕,她与周林受刘太后陷害,朕更加愧对于她。”
宋玉流下泪来,“太后登基,我无能为力,我答应谢玄他若放下一切,不再助纣为虐,我便随他浪迹天涯,你还记得你问过我的话吗?若你败了,我会如何?我现在告诉你,你若败了,太后必囚你,待大势己定,太后会杀你,我陪他三年,以还救命之恩,三年之后我会去皇陵,陪你一辈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玉儿。”燕榕听言动容将她抱住,紧紧的,随后一声长叹,“幸得他看中权势比你重要。”
“你不怪我?”
“朕吃醋,但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你对李太后,对谢玄,对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朕又怎么怪你。”
宋玉又哭了,轻泣出声,回抱着他,“你何尝不是……燕榕,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你是皇上,你有很多的选择,非我宋玉不可?我只是一个坏人的女儿。”
“你善良,勇敢。”
“可很多姑娘都善良,勇敢。”
“你聪明,会断案。”
“相信有更多姑娘做得比宋玉好。”
“但朕爱的是你,自然要对爱的人好。”顿了顿,“没有理由。”
宋玉哭得一塌糊涂,“你才是个傻子,你这么好,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永远陪在朕的身边。”
……
夜清清,月柔柔,情侣窗下窃窃思语,互诉衷肠,那般温暖。
以往的一切,误会,争执,不解,埋怨,甚至憎恨随着这宁静的夜,温和的风,烟消云散。
谁对谁错,谁付出得多,付出得少,都不重要,重要两人之间,互解心结,对彼此的那颗心,那份情依在。
*
二人和好,按理说,眼中再也容不下他人,燕榕虽然每日都会抽一个时辰来看她,那怕再忙,只是从不留下来过夜,吃了晚饭就走,毫不犹豫。
并且二人极少说话,燕榕倒也罢了,皇上该端着架子,宋玉却是难得的安静,跟个小媳妇似的。
徐盛诧异,良辰美景,二人该如胶如漆才对,这是为何?她问宋玉,宋玉支支吾吾。
她去问晨风,晨风只会横目相对,问英武?算了,她懒得去招惹。
连德妃的事都说清了,还有什么拦在二人之间?
她好着捉,生怕二人还有隔阂。
这日,几人又围坐在一起吃饭,宫外,燕榕并不介意大家同桌,也没那一番讲究。
餐桌上,食不言语,徐盛一双眼贼溜溜的在皇上与宋玉身上流莲。
皇上为宋玉夹菜,宋玉为皇上夹菜,当真恩爱,只是……
“皇上今晚不走了吧。”
她突然问来,立即引来众人的目光,宋玉瞪她,她朝宋玉眨眨眼。
“嗯。”
原本以为皇上不会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谁知,他却轻应一声,宋玉讶然,众人立即知趣的放下碗筷,退了出去,顺便将徐盛拖走。
顿时屋内只余二人。
“你?”宋玉看他,他漫不经心的拭拭嘴,自言道,“倒是懂事。”
宋玉一头黑线。
他长臂一伸,便握上她的手,倾身于她耳边轻言道来,
“吃饱了吗?朕问了大夫,你的伤己无大碍……天色不早了。”
宋玉不解,下意识的看看外面的天,那里不早了,明明还早得很,直到他的手放在她腰上捏了捏,才有所明白,顿时面红耳赤。
*
屋内早早息了烛火,徐盛捂嘴而乐,长长松了口气。
总算是,有情人成眷属,想想前几日,二人还横眉冷对,虐心虐肺的。
啧啧,她晃着头,吹着口哨走到院子,又见英武坐在屋顶上发呆。
心情倒也沉重起来,想了想,她去厨房拿了一壶酒,一个飞身,跃上屋顶,来到英武面前坐下,将酒壶递到他面前。
“给。”
他看了一眼,没有接,“戒了。”
徐盛诧异,想到他受皇上责罚,耸了耸肩,自个儿喝了一口。
“不好喝,阿秀酿的杏酒好喝。”
英武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偏偏要在他面前提及,他按耐住怒火。
“你别恼,我也想她。”徐盛又道,“她是我见过最好的细作。”
英武讥笑出声,“你见过几个?”
“就她一个,最特别的。”顿了顿,“她的墓在那里,什么时候带我去祭拜一下?”
他没有回答,目光依旧放空。
“小玉也想去。”
“你别那么自私,大家都想去看她,她才不会那么孤单。”
英武终于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用了,她由我陪着,不会孤单。”
徐盛一窒,咬咬唇。
二人一时无话。
片刻,“小玉与皇上和好了,估计很快就会接进宫,在宫里有皇上罩着,就没我什么事了,无衣让我回府,但回去,父亲便要为我寻亲,我还不想成亲,你说,我该怎么办?”
徐盛随意问来,目光悄悄落在他身上。
半晌,才听他的回答,“沈国公是大燕功臣,又受皇上重用,定能与你寻上一门好亲事。”
短短两句,淡淡道来,让徐盛失望之极,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只是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
“是,我现在可是香饽饽呀。”她拧开酒壶,又喝了一大口,扯开嗓子,竟唱起歌来。
屋内,宋玉大汗淋漓。
“停……”
“怎么了?”燕榕覆在她身上,粗气连连。
“谁在唱歌?”
“鬼知道,朕明日就将她拖出去斩了。”
宋玉:……
片刻,床榻的“咯吱”声,掩盖了一切。
*
千里之外,一间简陋的驿站。
谢玄躺在床上,好似熟睡。
突然一阵轻响,他嗖的睁开双眼,一人影在窗外晃过。
他侧过身,用手捂住了口鼻。
片刻,屋内飘起一阵清香,另一间榻上,躺着两个护卫,呻吟一声,便没了响动。
“咯吱”门被打开。
“少主。”进来几个黑衣人。
谢玄这才坐起身,“谢伯呢?”
“己在外面马车上。”
“其他人呢?”
“都解决了,少主放心。”
谢玄轻哼一声,由来人解开手脚链。
他走到门口,瞟了一眼榻上的护卫,冷声道,“都杀了,算是送给燕榕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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