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许是放完了血,两个大木盆都被送进了灶房,朱氏和王氏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把早就备好的料往血盆里倒。
葱、姜是少不了的,还有旧年的猪油,胡椒粉,盐什么的,大力搅拌,就和刚才用竹刷一样搅,这么做,是防止血凝固的。
许文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动了,只觉得恶心。捂着嘴许文岚就跑出去了。
院里一股血腥味,许文岚刚放开手就又捂了上。
这会儿,张屠夫刚给一头猪吹完气,又在给另一头猪吹气,先是在猪全蹄子上割一刀,才拿铁扦顺着那个口子往里捅,可能是把皮里都通开的意思,放下铁扦,抓着猪后蹄,鼓了腮帮子就吹。
说来也奇,那猪竟像是汽球一样被他吹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和刚才那头猪一样,全身都鼓了起来,四条腿都绷直了。
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大声唱:“蛤蟆蛤蟆气鼓,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杀猪,气得蛤蟆气鼓……”
腊月十五唱这个?这时候可离八月十五远着呢!
许文岚眨巴眨眼,再看看鼓成汽球的两头猪,突然有点明白这个儿歌是唱什么了?难道是蛤蟆是觉得猪比它还鼓得大了?
是这意思不?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挠了挠头,许文岚还是转身回了屋里。
这时候朱氏和王氏刚搅完猪血,还在做最后的处理工作。
李氏虽然没干活,人却到了灶房里看着,伸手指使这么干那么干的,不只朱氏、王氏,连白带弟和白草儿也没嫌着。却没看到白莲花,全家都在看活呢,她却一个人呆在房里,活似大家小姐不在人多时露脸。
回头一眼扫到许文岚,李氏眼里闪过厌恶的意味,立刻指使:“去装水,快点把水端过去,一会就该用了。”
虽然讨厌李氏,可许文岚这个时候却没反驳。大家都在干活,她帮手干点,大家就都能轻松着点。
装了半壶水过去,正好张屠夫正要水呢!
“快着点,用大盆装水过来,该褪毛了。”
许文岚忙赶回灶房,还没等盛满水,白氏兄弟就跑进来了,也不用许文岚她们,哥俩抬着水盆出去。
忽忽几盆滚烫的热水浇下去,不一会,硬硬的猪毛,手都能拔动了。
张屠夫从他那一堆家伙什里翻出个弯刀样的工具,坐在板凳上,从前到后,不过两刻钟,就把一头猪刮得溜光净,白白嫩嫩的,看着都没那么狰狞了。
接着就吓人了,许文岚只觉得这个杀猪现场比哪部恐怖片都更直接暴力。
那剖开的猪肚,袒露的内脏,那扑鼻的血腥味和臭气,一捂嘴她弯了腰差点吐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让她的暂时得到缓解。
只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那头猪肠子就被送过来了。那意思是让她拿进屋里。
虽然张屠夫挤出粪了,可那股味啊!
许文岚一拧身就奔墙角了。
苦水都要吐出来了,等她缓过精神进了灶房时,
朱氏和王氏正在洗肠子,把大肥肠和小肠分开,先用草灰搓洗,再用口碱反复地搓洗,这个不是洗一遍就能好的,得反复洗个十几遍才能算洗干净了。
许文岚瞪着眼,心里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吃猪肠了。
先洗好的是小肠,王氏继续洗肥肠,朱氏却是招呼了几个女孩帮忙。
把细又薄的小肠口撑开一个口,塞进漏斗去,朱氏拿了葫芦瓢,一瓢一瓢地把血灌了进去。
原本细细的小肠丰满起来,隔着薄薄的肠衣,里头暗红的血别有一番艳色。等两盆血都灌完了,就先倒出一口锅,血肠丢锅里煮起,这个过后可以蘸蒜酱吃,也可以炖在酸菜里吃,都说别有一番风味。
这头灶房里,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却是有条不紊,样样事儿朱氏和王氏心里都有谱,虽然李氏常乱支使,可她们自己却不乱,带着三个女孩做事半点都不含糊。
可院里头却不那么和谐了,虽然有白老爷子坐县,可抓猪,帮屠夫忙,那也都是费力气活,累得满头大汗,很容易就心生不满了。
白应福眼一扫,没人留意,凑到白应禄耳边,小声道:“这么忙的日子,怎么不见老四啊?是又去县上会什么文友了?”
白应禄抹了把汗,看着张屠夫下刀,喘着粗气道:“不能,大哥又没去县上,老四怎么去?你觉着他会自己走到县上去?他呀,那两条腿金贵着呢!”
“可不是,老四那是读书人,比咱们可不金贵,我之前还见着,老四在县上那都花钱坐轿子呢!”
“啥?还坐轿?又不是大老爷……”
“坐轿算个啥?他还去翠香楼了呢……”一说完,白应福就捂住了嘴,好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似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翠香楼?那不是那、那种地方?”白应禄掀起眉来,扭头看白应福:“老三,你看着怎么不扯他出来啊?那种地方哪是正经人去的?再说了,咱家有多少钱啊?还让他去那地方败祸……”
“二哥,我哪儿扯得住他啊?那可是咱爹最爱的老儿子!还有咱那个娘,咱家这钱可不就是专供他的吗?”
火气忽地一下冒了出来,白应禄恨声道:“凭啥啊?咱们哥几个就得辛辛苦苦地卖命,得的钱都供他那么个小白脸,要是他好好读书也就算了,可你看看他,读了也有三四年了,连童生都没考过,还连个丫头片子都不如——不行,咱们哥三在这干苦力活,就他在屋里享受——没这个理儿!我却喊他出来……”
话音未落,白应禄已经转身往前院去了。
“二哥……”白应福喊了一声,好像挺着急,可是脚却像钉在地上似的,没动半分。
不过片刻,正帮张屠夫卸肉的白应魁回头叫人:“老三,你二哥哪儿去了?”
“啊,我这就去找……”白应福应了声,慢悠悠地走了,却半晌都没个动静。
白应魁有些急了,总不能人请来的屠夫和来帮忙的邻居使大力气,自家人却袖手旁观啊!
打了声招呼,白应魁也往前院找去。
到了前院,没看到白应福的影,白应魁还在想这两个都上哪了,难道是去了灶房,就听到正房白应天的房间里传出声音:“我都说不去不去了,你听不懂人话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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