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把手里的棉袄拍了拍,白婶子扯过许文岚,不由分说,直接就把那肥大的棉袄套在她身上了,“这是婶子的衣服,你先穿着,别再冻着了。这女孩家家的,可不能冻着,你啊,今明两年,这手脚上的冻疮都好不了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许文岚就又觉得手脚上痒得厉害了。
“别和爹娘顶嘴,他们说什么你就好好应着——哦……”
跳下炕,白婶子伸手来抱许文岚,小帅哥却是背着身凑过来,“我背妹妹,娘你别伸手了。”
白婶子乐了,果真让开。
许文岚倒是有些发愣,这小帅哥也就十二三的样子,她这要是把人压趴下怎么办啊?
等白婶子扯着她的手搭上小帅哥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
都忘了自己人都缩水了,小帅哥都能背得了她。
小帅哥背着她,圆脸小子也紧着上前帮忙,“我开门、我开门……”
出了里屋,许文岚还来不及看清外屋什么样,圆脸小子已经撩开用草编的厚门帘子。
小帅哥一脚迈出屋,白晃晃的光晃得许文岚一时都看不清东西。
忙用手遮在眼前,她缓了缓心神,才看清这东北农家院。
一天一地的雪,到外都是白的,远处的人家,近处的院落,点缀在一片白里,倒像是乱龙点晴的墨,生出灵动的韵味。
这是一座普通的农家院,面积倒是不小,许文岚粗略算来,这院子少说也得有两百多平了。
有点像北京城里的四合院,只是这墙不是砖墙,而是木栅栏。
不说墙,就连正房都是土坯茅草房,不是砖砌的。他们身后的这个东厢房自然也是土坯房,虽然看着房子大间数多,可到底简陋。
除了正房、东西厢房各四间房,院子进门右手临近栅栏门,也就是东厢这边又有一间有些矮的仓房。
挨着另一边院门,又有牛马棚,隐约可见里头堆着草料,一头老牛正在低头吃草。
隐约的,还能听到猪的哼哼声,虽然没看到猪圈,但农户家又怎么可能不养猪呢?
又牛马,又猪的,这还好是冬天,要是大夏天的,这味儿怕是不好闻。
白应魁已经套好了车,看到小帅哥背着许文岚出来,忙过来接手,“咱家大宝劲儿越来越大了!”
小帅哥呵呵笑,放下许文岚,想了想,又把头上的棉帽子摘下来,戴在了许文岚头上。
抬起头看着他,许文岚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着,忽然有些想哭。
“哟,这就送贵客走了啊……”
一个穿着红袄子的女人从白老大家对面西厢的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托着把瓜子,嘴上说话都没耽误磕瓜子。
身子往前倾了倾,她打理着许文岚,笑起来,“瞧这小闺女,长得还真好,要不我家那口子怎么说是个小格格呢!”
这是白老三的媳妇了?
许文岚心里打了个突,还没想明白呢,白婶子已经抱着一床绣了牡丹花的大红被子追了出来。
“把这被给闺女捂上,可别冻着了……”
“宝他妈,这不是你陪嫁的……”
“不用你管,又不是不拿回来了……”
瞪了眼白应魁,不容许文岚拒绝,白婶子直接就拿被把许文岚包住。
白老三的媳妇“哈”的一笑,“他大娘真是会心疼人——带弟,你说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许文岚才瞄到在她身后还有个个子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黑不溜秋的脸蛋,却有一双亮亮的眼睛。
和许文岚目光一对,那小姑娘也不知是怎么的,竟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身回了屋。
还没走几步,屋里就传出小孩儿的哭嚎,白老三媳妇立刻嚷起来:“带弟,你怎么看的弟弟啊!要是狗剩摔着了可怎么办?”
“我看着他呢……”小姑娘的声音传出来,很是尖细:“你再蹬被啊,可没人拿被子来包你……”
正掖被子的手一僵,白婶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抿了抿唇,她还是给许文岚掖好了被,“闺女,记着啊,我们这是靠山屯,你叔姓白,婶子娘家姓朱,那是你大宝哥、二宝哥,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我们,有啥心事就找婶子唠唠磕,可不作兴自己这么跑了……”
嘴上絮絮叨叨的,白婶子一直跟了好长一段路,直等到白应魁上了车,还依依不舍的。
“驾……”扬鞭打马,白应魁回了头,叫道:“他娘,你回吧!我会好好把这闺女送回家的……”
咬着嘴唇,许文岚一直梗着脖子看着后头渐渐远去的白婶子,直到人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过头来。
抹过头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白应魁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挠了挠头。
车子碾压在雪上,吱嘎吱嘎的,两道深深的车印,像是在雪地上画过的粗粗画笔。
闷在被子里久了,许文岚慢慢地探出头来。
沿途所过,尽是她没有看过的风光。
这个时节,东北早就不种地了,大片大片已经荒置的土地成了雪原,一望无际。
远处一片山影,也不知是被阴云衬的,还是真的那么高,沉沉的一片暗影,连绵远去。
身后是山,身前却是雪原,偶尔能看出雪里露出的木茬,也不知是什么作物还留了根茬在地里,倒是能辨认出这雪原原本哪是田,哪是路了。
路边田埂也生了树,灰白的树皮,树干上布满了眼睛似的树疤,光秃秃的树干笔直地刺向天空。
那是白杨树,从前她只在书上看过。
白杨树丛间偶有黑色的乌鸦“呱呱”地飞过,抬头往上看,就能看到简陋的鸟窝。
转了个弯子,前头是一条大概不过十米多宽的大河。
河边上也有树,不过不全是刚才看的白杨树,也有杨柳,没有了如帘的绿叶,枝条却照样垂下,一枝一条上,坠着白色的冰霜,一枝枝一丝丝一串串一溜溜,迎着光,银丝般亮晶晶的,又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水晶珠帘般眩目。
有的白杨树上挂得冰霜多了,活似玉雕雪琢似的,晶莹的霜花,着在刺向天空的树枝上,如同冰雪的王冠。
如此奇观,许文岚的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好漂亮的雾淞……”
“啥?”白应魁扭过头,终于知道说啥了,“啊,这个是树挂,好看吧?你们京里大概是没有……”
看来这时候还不叫雾淞——只当她是免费来东北旅行观雾淞了。
点着头,许文岚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她笑,白应魁也跟着笑了,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就敛了去,“丫头啊,你要是不嫌乎我们,有空就看看你婶子,她、她喜欢你哩……”
抹了把脸,白应魁抬起头,看看天,“又下雪了呢!”
扬起头,看着飘扬而下的雪花,许文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哪怕雪花落在睫毛上,化了水珠渗进眼里,也只是眨了眨眼。
——真是好大的雪……
PS:嫌乎=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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