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位皇帝,他有一个远大的志向。
他对他的大臣说:“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帅师伐远,执其君长而问罪于前,二也;无论亲疏,尽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前面两个做没做到,不打紧,重要的是第三个,他做到了。
他趁着臣子去打战,便偷偷摸摸把人家的老婆给睡了,为了纳那人家的老婆为妃,他不辨青红皂白,直接把立了战功的属下这样一刀,给喀嚓了。
皇帝说到做到,堪称真的汉子,可惜到四十岁就玩蛋蛋去了。
慕丞雪低着头到处找石头。
她一心寻思着,干脆弄块大的砸死这昏君得了,免得他祸乱乾坤,弄得天下大乱。
顾玉麟从狗洞里钻进来,一眼就看见两条贴近的人影。
离得太远他什么也听不清,只晓得头上的绿帽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正在忽忽地冒着火苗呢。
“死奸夫,居然大摇大摆找上门,当我顾玉麟是块糯米团团?哼,糯米团团还能驱邪呢,谁怕谁啊!”顾二爷蹲在花圃里,把手边的叶子揪了一地。
“汪汪汪,嗷嗷嗷!”对于守园子的大小二花来说,顾玉麟算是熟人了,所以它们看见他,只叫,不咬。
“该死的,我家夫人明明不理他,他还想死皮赖脸贴上来,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得那副死德性!”在顾二爷心里,他的亲亲夫人是最美的,谁也配不上她。
“嗷嗷嗷,汪汪汪!”大小二花很通情达理地附和着这位新进门的姑爷。
“是吧,连你们也赞同我说的话……哎呀不行,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呆久了,那小子能调动锦衣卫,身份一定不低,可能连大哥也压他不住!得想个办法!”顾二爷忽然一蹿老高,跟着便趴地上到处找凶器,只要有块石头,或者木条……有了,花盆!牡丹园里最不缺就是这个!
顾玉麟将手里的花枝草叶往身后一扔,拍着手转了一大圈,相中了一个大花盆。
姚黄:“……(怎么又是我?)”
魏紫:“……(怎么又是我们?)”
二狗:“汪汪!汪!(快放下!那个不能动!)”
牡丹花不开,顾玉麟哪晓得它们姓姚还是姓魏,看着这钵头最大最惹眼,合着拼了。
他捞起宽袍大袖,将衣裳下摆全都卷进了裤腰带,袖子也全翻上去。
一眨眼,长衫变短打,公子变成庄稼汉。
一声怒吼,气势凌云,几声狗吠,沸反盈天。
慕丞雪没能找着石头,却听见了身后的惨叫。
一回头,便看见个人双手举着盆花,一路高抬腿地乱跑,接连踩死几株花苗。
大小二花尽忠职守地跟着那人的步伐上蹿下跳跑过来,龇着牙咧着嘴,追在后头咬屁股。
“相公!”慕丞雪不认识这种粗犷的画风。
她的相公明明是乖乖巧巧小白兔,就算被惹急了,也是一只可怜兮兮等摸头的小白兔,可是想不到有朝一日小白兔就变成了大灰狼,还是一只采-花大狼!
好巧不巧,顾玉麟头顶上扛着的还不是别的,恰恰就是那盆被他“偷”过的、相传是要留给她做嫁妆的,绝色双姝!
“小心我的花!”慕丞雪一把推开了被如此癫狂的画面所震惊的小皇帝朱钽。
“哎呀我的屁股!”顾玉麟没想到刚刚还挺友好的两条狗突然翻脸不认人,他举着花盆冲到慕丞雪面前时,大花刚好扑到,一口咬住了屁股上的肉。
顾玉麟仰天长吼,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花盆便离手飞出——
慕丞雪一时不知道要先去扶这可怜的相公,还是去救那可怜的牡丹花,脑子里两个念头打了一架,暂时一片空白,等到醒过神,那盆魏紫姚花已经驭风凌空,越过了高山越过了流水……呃不,越过了草皮越过沟渠,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当今圣上的龙脑袋上。
她推那一下,推得也太够意思了,刚好是送他去死啊。
“娘欸我的脑袋!”
朱钽只叫了这么一声,就像截木头似的栽了下去,没了声息,这一回倒是没自称为“朕”。
皇帝,被打昏了!
当今万岁爷,被打她家的花盆打昏了!
就在她的牡丹园里,就在她的闺阁前!
慕丞雪眼见着一绺鲜血像蚯蚓般从朱钽脸上爬下来,将那张看似文静的脸一分为二,她整个儿呆住了。她是敢对皇帝凶巴巴,她刚才是动了杀人的心思,可也是一时冲动,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胆寒的,毕竟眼前这个人是当今天子,就算再昏庸,也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君王。顾玉麟是什么?只是个长得好看一点的渣渣,比她那渣渣二哥好一点点的渣渣!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弑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慕丞雪冒了一身冷汗。
“死了才活该,谁叫他对我家夫人不轨,这可不是他的地盘。”顾玉麟捂着屁股站起来,一摸,一手的血,他扭脖子一看,忽地惨叫一声,也晕了过去。
长这么大没见过自己流这么多血,他也顶不住了。
顾二爷就是这毛病,别人血流成河都不关他一文钱的事,换自己手指被扎一下都得晕上小半天,而且血流得越多,昏迷的时间就越长,简直百试不爽。
“皇上!”
“相公!”
“来人啊!”
俩男人一昏,便留了个烂摊子给慕丞雪。
顾玉麟只听到朱钽惨叫“娘欸我的脑袋!”所以并不知道他就是当今圣上,临着晕过去的时候他还努力挤了个迷死人的微笑,摇着尾巴和那两条土狗一样,对着夫人邀功呢。
慕丞雪指挥着丫鬟婆子把两个男人弄进客房,一身衣裳也差不离湿透了,穿了四重的礼服啊,由内到外全是冷汗,被风一吹,人就和秋天的树叶一样发抖。
看看顾玉麟,她恨得咬牙切齿,再看看朱钽,她更是怒火中烧!两个不省心的东西!
刚才只消她点个头,这并肩躺着的两个就真是君与臣的关系了。
慕府又乱成了一锅粥。
慕从知才好一点,又被吓得病重了,站在床边脚一软,就倒在兰姨娘身上,冯氏只好和兰姨娘一起架起老爷送回房去,一时间,家里的男人又少了一个。
慕丞雪这才想起进门伊始就没见过那没用的二哥,找贺氏一问,贺氏便哭起来,跟着夏姨娘也哭,慕丞雪烦得要命,赶紧把人都打发走,家里的事兜了一个大圈圈,还是落回到她手上。
皇上栽在慕阁老家里,这事情不能传出去,所以太医院那边不能去。
寻常大夫,慕丞雪又怕靠不住。
好在还是钱钱机灵,想起家里还有个病奄奄的大爷,便献言说回去找给顾玉眠诊病的牛大夫来瞧瞧。于是又一阵兵荒马乱,又一出鸡飞狗跳。
慕丞雪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坐下来,守在床边看着顾玉麟恬静的睡颜,良久,才得了一点领悟:只怕经了这次,她与顾玉麟的命,是无论如何也分不开了。
顾玉麟为了帮她,把当今圣上砸了个半死,他这条小命算是放在了龙案上,等着被人煎、炸、煮、炒、生炖、清蒸呢。如果将来她来保他不住,就没谁可以保他了。
但——
就算可以保住他,顾家将来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哪。
顾玉麟还被蒙在鼓里,直到晕过去的那一刻,他大概还想着:“我好棒!我为夫人除害了!”
她有些失神地望着他。
没想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可以单纯到没有索求,他没要求过她做任何事,更不会一意孤行,强行扭转她的意志,他和朱钽是两种人。
朱钽……为了得到她,居然可以不折手段,先是派了沈群去掳人,后又派了卫天真去双禧园里做盯稍,他为什么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做到这种地步?而顾玉麟,又是为了什么能喜欢她到如此田地?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可爱的人,或许有可爱的一面,但也绝对不会是男人喜欢的那种。
世间如斯,过刚易折,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男子多喜欢温柔如水,女子多倾心勇伟可靠,那自己呢?可曾有过一刻喜欢他?
在他玉指缠青丝,为她绾发时?
在他笑语晏晏,为她添茶倒水之时?
还是在他情切惶急,为她出头之时?
……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流风,回去双禧园问问彤影,有没有一种药,可以令人忘却所有?”她起身在房中来回走了几道,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的却是些邪路子。
江湖术士,精通的法门总是多一些,彤影好歹在这方面熟门熟路。
为了免却之后的麻烦,只能令朱钽忘记,可是——
真的会有么?
慕丞雪走了两回,拍了拍脑门,又把流风叫了回来:“算了,还是先去看看皇上的伤势吧。”万一她道个歉,赔个不是,就能奏效呢?
明知道这样不可能,她还是豁出去了,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
可是她刚一出去,就撞上了张阳光明朗的脸。
那人跑得一头大汗,抬眼见着她,二话不说先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丞雪姑姑,我可算赶到了!好在还来得及!”来人正是慕从琅和夏姨娘所生的长子,慕清流。
慕清流这张脸与慕从琅有六七分相似,气质神情却截然不同。
他一身劲装,头上扎着块抹布似的方巾,背上还绑着一把生了锈的铁剑。
剑上无穗,剑柄处为了防滑,便裹了一重和那头巾一样质地的旧布条。
一身风尘仆仆,却又英姿焕发,精神得很。
“爹说他要晚一点才到家,让我先回来观观场,没想到一来就听见出大事了。”
慕清流顾不得喝水解渴,心急火燎地往身后张望。
慕丞雪早就瞥见了他后边露出的一角绯红的衣摆,却有些不明所以。
“丞雪姑姑?你就是慕丞雪?幸会幸会啊!”
正自疑惑,从慕清流身后探出个大脑袋,却是个穿红戴绿的姑娘。
她十六七岁的样子,脸大眼睛大嘴也大,笑起来开朗得像夏天里的太阳,头发上未沾珠钿,清亮亮地拖着两条大辫子,显得脑门更大,可大归大,却不见得粗鲁,那眉眼周正,竟也像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
“这位是?”慕丞雪没听说慕清流除了彤影还有别的什么师姐妹。
“哦,我叫夏丞雪。”大脑袋姑娘报了自家名讳,笑得越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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