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源道长说出了对赢琛的要求,明净主持眉头微皱,张嘴又欲替赢琛说情。可一源道长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已经先于明净主持之前开口骂起来,“老秃驴,我虽然让他跪着上下山,可他也可以选择不用跪啊。这世上男女之情不知道有多少是风月雪月填充起来的。真遇到事情了,夫妻大难临头飞的还少吗?你个老秃驴急个啥啊?”
明净主持对一源道长已经极度无语,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轻声叹气,默默在心里为赢琛祈福。
一源道长的徒儿撑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踩着雪走到院子里。雪天之中,全身已经被罩着一层雪的赢琛抬头,眼里的眸光陡然间亮的惊人。
“这位小道长,是不是你师父愿意出手救在下内人了?”
小道士摇了摇头,“六皇子,我家师父让我转告你,要让他出山那就需要你一步一跪的从清远道观这里里回到山下,再从山下一步一跪的上山。如果六皇子你能做到,我家师父就愿意替你六皇子妃治病。”
躲在屋檐下的安然看到小道士走到赢琛身边还以为是一源道长松口呢。他激动的踩着雪往赢琛这里跑。可听到的却是小道士说的那样一番话。
安然马上愤然,指着小道士就不满的说道,“你们也太欺人太甚了吧。我家主子可是皇子啊。你们让他雪天跪在院子里已经是够折磨人了。竟然还臭不要脸的让我家主子一步一跪的从山上到山下,再从山下到山上。亏你们还是道士呢……”
安然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的往小道士身上发泄,说完他又对还跪在雪地上的赢琛道,“主子,咱们回去吧!大不了让郝洲府的府尹带人将这清远观直接给拆了。小的就不相信那个一源道长还敢不跟咱们回京都……”
赢琛在安然的劝说下终于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冰冷刺骨的雪早就浸湿了他膝盖处的裤子。安然看着又是一阵心疼。
对小道士冷哼了哼,安然一脸不屑,“回去告诉你师父,我们家主子这就下山让人来拆你们道观。到时候你这个小道士也不会有好日子可以过的。哼哼!”
安然刚把话说出口,下一瞬间,他就看到身材高大的赢琛双手合十,轰然下跪。安然大惊,“主子……”
赢琛俊美的脸庞平静无澜。
起身、再下跪,再起身、再再下跪……
“主子,这帮道士分明是在糟蹋你啊。你干嘛要这样委屈你自己啊。”安然心疼的追上赢琛,不停的在他耳畔边说着。
雪越下越大,已经在院子里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可以想象,他每次的下跪都是对膝盖的一次折磨。安然见自己劝不住赢琛,索性跑到小道士身边,蛮横的从小道士手里抢过那把宽大的油纸伞,撑着伞回到赢琛身边。
赢琛每跪一下,安然心就轻轻揪了一下。
“哦米拖佛”道观里,明净主持看着此情此景,双手合十,从嘴里轻声念了这么句。一源道长喝着热气腾腾的清茶,望着院子里的那抹俊逸身影脸上满是不以为然。
“老秃驴,咱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六皇子能不能跪着下山再跪着上山。我赌他一定会半路放弃。你就赌他会坚持到底吧。如果我输了,你那颜真卿的真迹我就不要。但如果我赢了,嘿嘿……”一源道长露出精明的光芒,带着算计对明净主持说着,“不仅你那颜真卿的真迹要输给我,就连你禅房里那幅《雪中江中独钓》图也是我的。”《雪中江中独钓》那可是出自东秦国开国皇帝的墨宝。虽然他极为讨厌达官贵人,可对东秦国这位开国皇帝倒是挺钦佩的,他的墨宝他更是一直都有收藏。
明净主持对一源道长的“算计”再次无语。敢情这样算来算去,到最后六皇子即使真的完成了一源的要求。一源这个臭道士也是一点亏都没有吃啊。颜真卿真迹本来是他的,他啥都没有损失啊。
明净主持心中几乎是无力的。他双手合十,默默的把目光投注在院中的那抹颀长的身影。一源道长见他不吭声,马上开启嘲讽模式,“啧啧,瞧吧。亏你还一直在我跟前说这个六皇子多么多么的好,可连你都不觉得他能完成我的要求呢。呵呵,我就说了东秦国除了能在马上打下天下的开国皇帝,其他的从上到下都是一帮窝囊废。这个六皇子也是这样的……别看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可也掩盖不住他是绣花枕头的事实……”
听着一源道长喋喋不休的唠叨。明净主持只感觉心好累啊……不都是说和尚念经爱唠叨,为什么他交友不慎,会交上这么一个损友。
阖上眼皮,他手里拿着佛珠默默的念起经来。明净主持的沉默让一源道长火力全开,“哎呀,老秃驴。我说你就别再装念经了。我知道你那是说不过我……喂!我说你现在人可是在我的地盘上呢。我说着话呢,你多少给点面子,哼一声应我一下吧。”
无视!无视!明净主持直接装听不见。
一源道长干脆直接上前去推明净主持,“哎呀你个臭不要脸的老秃驴。吃我的、喝我的,倒还跟我摆起谱来了……好了,你就别念你的破经了。喂!你到底吱一声吧!”
“吱!”明净主持被他唠叨的耳朵生疼,抬起眼皮,就顺着他的意思真的发了一声。
一源道长被怄,气的就去摸他的光头。
雪天中。赢琛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磕了多少响头了。天和地白茫茫一片,阴冷的寒风“呼呼”的刮过,像冰冷的刀子在他脸上不停的剐着。
安然已经哭了,“主子,不要再跪了!在这样跪下去,你的膝盖要废掉的。”
赢琛并没有听从安然的话。他挺直着脊背,俊美的脸庞上露出的却是专注无比的深情。简单机械的动作再他做来却好像根本不是一种折磨,而是一种享受。
安然见自己劝不住,就只能关心起老天爷来。他刚要仰起头,一颗雨珠儿打在他的脸上。他心下一急,抬头一看,天空中有乌云在翻滚着,乌云之中打雷声闷闷的传来。
雨珠儿夹着鹅毛大雪就在狂风中落在世间。
“这该死的老天爷!什么时候下雪不好偏偏这个时候下雪。你这不是在整我家主子吗。”安然小心的嘀咕了句。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听见他的埋怨了还是怎么了。迎面一阵强劲有力的大风向他们刮来。安然手中的油纸伞在风中“啪啦”一声,被风吹折了。
“作死的老天爷啊!”没有了油纸伞的遮挡,雨啊雪啊风啊一下子都肆无忌惮的向他们吹来。安然被吹得整个人几乎就要睁不开眼睛了。
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了雪中恶劣的环境就看到他的主子还冒着雨夹雪在风中跪着呢。安然四周看了看,见道观里的那个小道士已经不知道躲哪里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继续劝说着赢琛,“主子,奴才看了,刚才那个盯着咱们的小道士已经跑去躲雪了。没有人盯着咱们了。主子你就不要在一步一跪了,咱们做做样子下个山再爬上山就可以了。”
赢琛头上、眉毛上,就连睫毛上也都挂着轻薄的雪花呢。他的视线里已经是完全白茫茫的一片了。安然的话被风吹着飘进他耳畔里。
他双手合十,站起身,俊美邪魅的脸庞早就被雪冻得苍白,轻喝了一口热气,他下一刻还是双膝一弯曲,整个人“噗通”一声跪下。
他不是傻子,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冒着风雪在雪中蹒跚而行。可……素素还在京都城里等着他呢。几天不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会不会一清醒后就又闹着要自残?皇祖母和宫中的嬷嬷们会不会被她折腾的从而厌弃她?郝洲下雪呢,京都城的天气是不是也凉了,晚上她会不会着凉?他的父皇母妃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又故意害素素……
脑海里有一大串的问题在盘旋着。他苦恼、他焦急、他歉疚……他有一大堆的感情在心中发酵着。他恨不得马上飞回京都城,就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只是……他现在的愿望还不能成真。
既是如此……那他一定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懦弱。
“素素,等我!”赢琛在心里默默的自语着。这样一句话说出后,他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一般,扬了扬眼睫,嘴角含笑着在雪中跪着。
一步、一跪。
两步、两跪。
……
也不知道这样重复跪了几次,他终于完成了一半的路程。皑皑白雪之中,他跪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殷红刺目的鲜血。
从清源山上跪到山下,他两条腿几乎就快要站不直了。安然哭的昏天暗地,不停的劝说着,“主子,不要跪了。这还有一半的路程呢……你再跪下去,你的两条腿可就真的要废掉了……皇妃要是知道你为了她这样,她肯定会难过的……主子……”安然也“噗通”一声向赢琛跪下,抱着他的两条腿不停的求着,“主子,算奴才求你了。不要再跪了!那个黑心的道长他是在害你啊!”
赢琛抬脚就往安然身上踹去,将他踹倒在雪地里。赢琛仰头望着伫立在清源山上的清远观,一咬牙,双手合十,他就又跪下去了……他的身后,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让人看着就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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