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不由的大怒。你这话分明是向我示威,让我以后只管宋长林即可,你们母子三人,太夫人也好,我也好,都管不了了?真是小家子气,没有过继你的儿子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恼羞成怒么,以致口不择言,连个上下尊卑也不分了?有太夫人在,有我这侯夫人在,鹤庆侯府且轮不到你乔思柔耀武扬威呢!
苏夫人皮笑肉不笑,“我便是再忙,鹤庆侯府的事也管得过来。弟妹只管放心,该我管的,我一件事也不会拉下!但凡侯府的事务,我总会请示过太夫人之后禀公办理,万万不敢徇私,也万万不敢偷懒!”说到后来,脸色渐渐严厉起来。
苏夫人面目威严,乔思柔轻蔑以对,妯娌二人俨然成了对立的局面。
宋长春松开太夫人的手,大踏步走到乔思柔身边,“大伯母是鹤庆侯夫人,宋家主母,谁不知道?鹤庆侯府的事务自然由大伯母做主!不过我兄弟二人自有父母管教,便不劳大伯母费心了!”
他到底年轻气盛,见苏夫人咄咄逼人的针对乔思柔,心中怒火升腾,说话便不客气,明打明的和苏夫人作对。
宋长青也松开太夫人的手,走到乔思柔另一边,说道:“二弟这话说的虽不委婉动听,可是话糙理不糙。大伯母,我和二弟凡事都有父母双亲做主,大伯母主持侯府中馈何等操劳,哪忍心麻烦您呢?”他比宋长春大着两岁,涵养好上许多,虽也是心里有气,说就不像宋长春似的那么冲,还是很心平气和的。
他说着话,微笑看了父亲宋勇一眼,“父亲,您说呢?”
宋勇和太夫人有几分相像,不聪明不敏锐,耳根子又很软。现在苏夫人和乔思柔针锋相对,宋勇都未必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不如趁着他还迷糊着,现在就把他拉进来,省得他以后瞎捣乱。
宋勇这些时日被乔思柔冷落的已经没脾气了,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两个又对他不咸不淡的,和他半分不亲呢。这会儿听见宋长青问他的意思,心中一喜,也来不及细思细想,笑呵呵的点头,“大郎说的有道理。大郎、二郎凡事有我和他们的娘亲做主,大嫂,就不麻烦您了。大嫂您忙您的,别管我们,这两个孩子的事我和夫人管得过来,真的,管得过来。”
他这番话说的格外真诚、真挚、真心。
“二弟你……”苏夫人被这父子三人气的够呛,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憋的满脸通红。
鹤庆侯宋励在旁看着,心中十分惊讶。
这么些年来鹤庆侯府一直是兄弟友爱、妯娌和睦的人家,弟弟宋勇本事不大,脾气却好,弟媳妇也是出了名的贤惠人,这夫妻二人向来很听父母、大哥大嫂的话,温顺谦恭。虽然因为过继的事弟媳妇愤而离京,可是也并没有口出恶言、当面闹翻,不过是说回乡省亲而已。现在这可是当面争执起来了啊,两个侄子向着亲娘,二弟向着媳妇!
乔思柔在鹤庆侯府做了这么多年的“贤惠”媳妇,心里不知累积了多少怨气,早憋的自己心里难受了。这时见两个儿子站在自己身边,宋勇这厮也破天荒的和苏夫人唱起反调,不由的笑着说道:“大嫂,您忙您的,我操心我的,咱们各人关怀各人的儿子,岂不是很好?”
憋了这么久的气话说出口,违背自己教养的这句话说出口,乔思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这么多年了,因为苏夫人没有亲生儿子、女儿,她便从不在苏夫人主动提子嗣的事,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苏夫人平时和她还算亲厚,到了要过继的时候却默默听了太夫人、侯爷的话,对着乔思柔连个解释都没有——敢情这鹤庆侯府真是他们夫妻俩的,她和侯爷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二房一个个全是泥雕土塑的,由着他们捉弄!
“你——”苏夫人被戳中痛处,气的胸膛起伏,怒目圆睁。
没有亲生儿子,这是苏夫人一辈子的痛。
乔思柔意气风发的看着她,笑吟吟。
宋勇这才觉察到不对劲,手足无措的看着鹤庆侯、苏夫人,“大哥,大嫂……”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夫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儿孙们有什么不和睦,一迭声的说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以和为贵,千万不能合气、不能生份了,知道么?”
苏夫人和乔思柔见她这时候还要和稀泥,啼笑皆非。
永远别指望太夫人有什么决断,她不管遇到什么都想息事宁人。至于谁是谁非,她可理论不着。
厅堂下方站着一名年方十二三岁、面如凝脂的少年,他身穿蓝衫,头戴发冠,整个人显出一份和他年纪不相趁的沉稳和端庄。他低眉顺眼的站着,对于苏夫人和乔思柔等人的争执,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除了他,还站着一名身穿绯红衫子、十四五岁的少女,和一名样子娇俏活泼、大约十一二岁的绿衣少女。这红衣女子自然是宋长庆了,绿衣服的是宋勇次女,名宋长琴。
宋长琴眨着大眼睛打量厅中的情形,歪头想了想,眼神困惑的摇摇头,好像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宋长庆眼光闪了闪,向前迈了两步,看样子是打算替苏夫人说话。她在鹤庆侯府的靠山只可能是苏夫人,不可能是乔思柔,她当然很明白这一点。眼下苏夫人处于下风,正是她出力的好时候。
她经过蓝衫少年身连的时候,蓝衫少年伸出一只白皙手掌,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襟。
宋长庆惊讶,回头看了蓝衫少年一眼。
蓝衫少年静静的摇头。
宋长庆有些下气,低头想了想,迅速的盘算,“这固然是我立功的好时候,可是,将来侯府迟早是长林的,得罪长林,总归不是好事。再说了,我还没有过继给大伯、大伯母;再说了,夫人那边可不只她一个人,还有父亲,还有大哥二哥……或许长林是对的。”
她悄悄向后退了两步。
宋长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的掩口乐了乐。
蓝衫少年,也就是宋长林,依旧恭顺的站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娘教训的是,都是一家人,不许合气,不许生份。”鹤庆侯宋励温和却又威严的开了口,“宋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孝顺老人,长幼有序,这才是正理。”
他说出来的话四平八稳,语气又平静。他开口之后,厅中一阵静默。
宋励微笑道:“徐家千金温恭淑婉,大郎能聘娶这样的媳妇,是喜事,二弟,弟妹,大哥向你们道喜了。”
宋勇大乐,笑咪咪的说道:“大哥,同喜同喜!”
乔思柔也客气,“多谢您的美意。”
宋励颔首,对苏夫人说道:“大郎迎娶徐家千金,这是是咱家小辈人头一桩喜事,一定要办得风光热闹才好。夫人,辛苦你了。”
苏夫人忍气答应,“是,侯爷。”
其实宋励也温和的责备过乔思柔了,刻意指出“宋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孝顺老人,长幼有序,这才是正理”,宋励这般办理,从大局上来说还是很合适的。苏夫人却认为自己暂时输给了乔思柔一阵,心中怨气冲天。
她嫁到宋家后先是做世子夫人,后来做了侯夫人,太夫人又是个再绵软不过的性子,在宋家有谁会和她叫板呢?今天遭遇这场挫败,真是毕生之耻。
苏夫人笑道:“弟妹,你不光有大郎、二郎这两个孩子,还有三郎和两个丫头呢,这几人不也是你的儿女?三郎,庆姐儿,琴姐儿,快过来见过你们的父亲、母亲。”
宋长林和宋长庆、宋长琴依言过来拜见,苏夫人挤出一脸笑,“弟妹,你和三郎、庆姐儿、琴姐儿多日未见,一定很思念他们,对不对?”
苏夫人笑容中颇有讥诮之意,分明是想拿宋长林、宋长庆、宋长琴来气乔思柔。
乔思柔淡笑,“那倒没有。不瞒大嫂说,大郎、二郎的事已够我操心的了,再没精力管别人了。大嫂别见怪,实在是我这个人又蠢又笨,不像大嫂似的能干。大嫂除了自己眼前那一摊子,还能管上许多,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夫人本是脸上挂着笑的,被乔思柔这么一讽刺,又气的脸煞白。
宋励皱眉,扫了苏夫人一眼。苏夫人看到丈夫的目光中似有责怪之意,心里憋着一股子恶气,没敢再说话。
太夫人却是以为眼下已经太平了,笑咪咪的跟乔思柔提起,“自打你回了娘家,你大嫂又要忙家务,多亏有庆姐儿和琴姐儿陪着我,替我解闷。长林也是个好的,天天来陪我说话,一天没拉过。还有秦姨娘,付姨娘,亲自替我做针线,绣的花草虫鱼活灵活现的,灵动可爱……”
要是搁到从前,太夫人这么说,乔思柔便会含笑听着,哪怕心里不舒服,也强自支撑,不会流露出来。可是乔思柔在娘家住了这么久,发现不勉强自己做贤惠大度的女人之后自己日子真是舒服了许多,哪里还愿意像以前那样顺着太夫人呢?她微微笑了笑,“秦姨娘和付姨娘既然得了娘的喜欢,媳妇这便差她们过来服侍娘。”
太夫人怔了怔,“不用,还是让她们服侍你们夫妻二人吧。”
乔思柔笑,“媳妇身边自有侍女、婆子,哪用得着她们呢。二爷身边倒是真要人服侍的,不过,媳妇打算替二爷再挑新人,再挑好的。娘,您不必和我们客气,媳妇稍后便把人送来。”
太夫人被乔思柔说得一愣一愣的。
苏夫人很想开口帮太夫人,宋励目光扫过来,她想了想,没敢硬跟丈夫拗着。
宋长庆恨不得冲上去舌战乔思柔,大展奇才,可是乔思柔和太夫人说的是秦姨娘和付姨娘应该服侍谁,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意思过去?她要是过去了,估计乔思柔随便两句话,就能呛得她没脸出门见人。
宋勇不好意思,讪讪的说道:“送秦氏和付氏过来孝顺娘,这是应该的,再挑新人什么的,就算了。夫人,大郎都要娶媳妇了……”
乔思柔和宋长青、宋长春都意外,诧异的看向宋勇。
您居然也知道不好意思了?难得啊,难得。
太夫人和小儿子、两个孙子分别已久,久别重逢,少不了要举行家宴,至夜方散。
苏夫人回到房里,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跟丈夫鹤庆侯抱怨,“侯爷,弟妹也太嚣张了!为什么要惯着她?”鹤庆侯板起脸,“成事不说。二弟和弟妹已经下了小定,婚事已成定局,多说何益?”
“我看错了弟妹。”苏夫人忿忿,“她在鹤庆侯府这些年,何等的谦和温顺。一旦翻了脸,却是这幅模样。”
“我也没想到。”鹤庆侯有些头疼,“当初一提起过继这件事,娘便说三郎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可怜,要我照看于他。夫人,三个侄子都是二弟亲生的,过继谁我都愿意,娘既说是三郎,我便没有多想,谁知……”
谁知一向贤惠的弟媳妇发作起来,是这样的。
“大郎娶了那么个媳妇,这事,会不会有变故?”苏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和乔思柔已经是这样,不可能回头再过继宋长青、宋长春兄弟两个了,只剩下一个宋长林。如果过继了宋长林,最后爵位却落不到大房,让人情何以堪。
“听天由命吧。”鹤庆侯怔了半晌,苦笑,“徐都督若真想要替他女儿争,咱们可拦不住。”
鹤庆侯府归谁,皇帝说了算。徐孝和是皇帝幼时的伴读,又和皇帝是连襟,鹤庆侯虽然也算有功之臣,但要和徐孝和比,他自知远远比不上。
苏夫人默然许久,艰涩说道:“都怪我。若我有福气生下儿子,咱们又何至于此?”
鹤庆侯安慰她道:“我身边姬妾亦是不少,又怎能全怪你?夫人,咱们命中无子。”
苏夫人默默点头。
夫妻二人没情没绪的坐了会儿,草草就寝。
“三妹妹,你和大伯母什么时候去鹤庆侯府拜访?”静翕专程来看望玲珑,坐着说了会闲话,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她语气很随意,好像只是在和玲珑聊天,无意中问了这么一句。
玲珑呵呵笑了笑,“不知道呢。”
静翕神情一滞,玲珑坐在她对面,心中对她有些同情。
这是位好强的姑娘,知道自己没有同胞哥哥、弟弟可以依靠,一心想要凭着自己出人头地,一直很努力。可是,她信息量太小了,不知道乔思柔和太夫人、侯夫人不和,喻家的姑娘若去了鹤庆侯府,呵呵,恐怕不好玩。
堂姐,那个鹤庆侯府,对于咱们来说并不是个好地方啊。
鹤庆侯府不仅有和我姨母不和的太夫人、侯夫人,还有人品似乎不太好的宋长庆姑娘。和这些人打交道,一定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静翕只是片刻失神,之后便斯斯文文和玲珑说起话,“三妹妹你自己看书,若有哪里看不懂,便问我好了,或是问大姐。”玲珑点头,“好,我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自当请教两位姐姐。”
两人正说着话,乔氏差了大丫头玄珠过来。
玄珠向静翕和玲珑问过好,笑着说道:“三小姐,宋家二表少爷送了些京城土仪过来,有些是特地给您的。大太太说,让您过去,向表少爷当面道谢。”
静翕微笑,“二表哥亲自来送土仪,三妹妹极应该当面道谢的。三妹妹快过去吧,我也该回了。”站起身,和玲珑作别,带着小丫头走了。
玲珑跟着玄珠去了乔氏房里。
乔氏和宋长春坐着下棋,旁边的桌子上堆着不少罐子、盒子、匣子。
“二表哥,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我?”玲珑笑嘻嘻的问。
宋长春抬头,只见眼前是一张白皙晶莹的女孩儿面庞,墨玉般的大眼睛中笑意闪动,粉粉润润,俏皮活泼。
“脂粉,宫花,首饰,笔墨纸砚,茶具,有好些样。”宋长春唇角绽开温柔笑意,“都是京里时兴的样式。”
“引领时代潮流的货色么?”玲珑心中一乐。
她兴冲冲过去看了,果然是什么都有,有胭脂,有宫粉,有花露,有香膏,有各种各样的首饰,光发钗就有五六种,样式繁复美丽,大概是京城最流行的新款吧。
“真好看。”玲珑拿起一个带流苏的簪子,着迷的说。
宋长春也不下棋了,起身踱到玲珑身边,“小表妹,这簪子是紫水晶的,衬你的肤色。”
“对,我白,戴紫色簪子漂亮。”玲珑得意的拿在头上比了比。
乔氏见宋长春和玲珑亲热得像亲兄妹似的,抿嘴笑。
宋长春小声把鹤庆侯府的事说了说,“……小表妹,我娘出了口气,蛮高兴的。”
玲珑冲他伸出了大拇指,“就该这样!”
长年累月过日子,总让人憋屈着哪行?该发泄的时候就发泄,别把自己闷出病来。
“小表妹你说,大哥成亲之后,徐都督会不会……?”宋长春有些犹豫的小声问道。
玲珑不禁一笑。二表哥,你还是太年轻呀,对于那件事,如此耿耿于怀。
“不会。”玲珑断言,“二表哥,如果徐姐姐不嫁过来,鹤庆侯府的未来如何倒有几分不好说。毕竟爵位传给嗣子可能,传给嫡亲弟弟也是天经地义。现在徐姐姐要嫁过来了,爵位一定是宋长林的。”
“为什么?”宋长春纳闷。
“因为徐都督和常夫人的为人呀。”玲珑微笑,“二表哥,在京城时你和徐都督不熟,到顺天府之后可是和徐都督多次见面,也拜见过常夫人。难道你不觉得,徐都督和常夫人都是不爱张扬、行事内敛之人么?不光这样,他们还格外注重名声,爱惜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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