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好之后,玲珑放到了桌子上,就不管了。
王小三的回信只有两个字:“呵呵。”
乍一看,玲珑吓得够呛。呵呵这可是网络上最常用的词汇之一,王小三居然知道!他……他不会早就明白“扑倒”“吃掉”是什么意思了吧?天呢,这以后还怎么去见王小三呀。
玲珑伸手捂住小脸蛋发闷,“没脸见人了。”
“不对啊。”玲珑郁闷了好一会儿,放下了双手,“王小三怎么看也是个古人,不像穿越的,除了这个呵呵,他没有任何地方像穿越过来的。”
玲珑眼珠转了转,把信收好,找父亲喻大爷去了。
“爹爹,‘呵呵’这两个字,您在书本中见过么?”她一脸殷勤笑容,虚心求教。
喻大爷微笑,“让爹爹想想。韦庄词中有‘笑呵呵,长笑人生能几何’‘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苏轼书信之中亦不只一次见过这两个字,《晋书》中也有。”
玲珑长长吁出一口气。
好了好了,王小三不会明白“扑倒”“吃掉”是什么含义,放心了。他不是穿越的,呵呵很早就有了呀。
“爹爹,多谢您。”玲珑道过谢,跳下椅子,要回去。
喻大爷未免好笑,“女儿,你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让爹爹好不奇怪。”
玲珑嘻嘻笑,“爹爹,这是因为……我有一回宴会上遇到一位才女,也不记得我说什么了,她含笑在桌子上蘸水写了‘呵呵’二字。当时我也没在意,方才闲着没事,忽然就想起这件事了,觉得她在笑话我……”
玲珑有些不好意思。
哎,骗自己爹,真过意不去。可是,我又不能跟他实话实说,“王小三回信只有这两个字,吓了我一跳。”
喻大爷温声道:“女儿,别人是否笑话你,其实不必放在心上。于你而言她不过是一过客罢了,她喜欢你或者不喜欢你,有何相干?”
玲珑歪头想了想,“就算她只是个过客,我也希望她喜欢我,对我有好感,觉得我是位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姑娘。爹爹,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很贪心。”喻大爷不禁微笑。
“我也觉得是。”玲珑扳起指头数一数,“其实呢,只要爹、娘、大哥二哥很喜欢我,很疼爱我,我就应该心满意足了呀。”
这世上真心疼爱你的人有四个,还不该知足么?太贪心。
“小玲珑,你竟然把叔叔漏掉了。”喻二爷从外头走进来,装出幅生气的样子。
玲珑吐舌,“真的呢,瞧瞧我这记性,竟然把叔叔漏掉了!唉,我这算是未老先衰么?记性这么差?”
调皮可爱的样子,逗的喻二爷也不装生气了,朗声大笑。
玲珑看到叔叔如此开怀,心中一动,提起了笔,“叔叔,我画下这个人的样子,您看看见过他没有?”喻二爷乐呵呵的点头,“画吧,小玲珑,叔叔正好看看你描法如何。”
玲珑得意,“叔叔,我画人很像的。”
玲珑用的是高古游丝描,亦称”春蚕吐丝描“,非常古老的工笔描线之法,线条描法形似游丝,细而均匀。她细细描绘,喻二爷在旁津津有味的观看,“小玲珑什么时候学的这种描法?很细致,不错。”玲珑笔下人物的头像渐渐齐全了、清晰了,喻二爷不禁怔了怔,“这年青人,我真好似见过,是在哪里呢?”他蹙眉思索。
喻大爷踱过来,见玲珑画的是名青年人,眉目如画,俊逸出尘。
“这是什么人?”喻大爷问道。
玲珑撇撇嘴,“就是那专门去清泉打水、顺便把祖姑娘推入水中之人。”
她画的是陈峻岩。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陈峻岩这逃跑都不忘打壶清泉水带走的贼人和请喻二爷吃西餐的土匪颇有相似之处,或许喻二爷应该认得他。
这件事问喻大爷是没用的,因为他当年到山上赎人并没见到土匪头子。他是蒙着脸被带上山的,上山之后一直被关着,不见天日,别说山上的土匪头子了,连个小头目都没见着。
“是他?”喻二爷失声叫道。
他眼中闪过丝惊慌,玲珑心沉了沉。
“您见过他么?”玲珑故作轻松的问。
喻大爷静静看了弟弟一眼,喻二爷狼狈的笑了笑,“没有,叔叔没见过这个人。小玲珑,方才叔叔是……叔叔是……猛的一看以为是和叔叔同期的某位举人呢,可是……可是那举人很斯文,手无缚鸡之力,哪会是到清泉边惊扰姑娘们的贼人呢?”
他并不擅长撒谎,这番话说的结结巴巴,极不流利。
“这样啊。”玲珑善解人意的点头。
玲珑把画收起来,不打算就这件事情再追问喻二爷。喻二爷却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小玲珑,小嘉和小翕当时她们在泉水边呢,看到那贼人了。可是你早就离开了,和王夫人在一起的,如何也看到了这贼人?”
玲珑呆了呆。
那天静嘉和静翕在泉水边看到陈峻岩的时候,我不在?
可不是么,我不在。我和王夫人在一起。
“那个,其实我摘花的时候看见过他。”玲珑硬着头皮说道:“我正看着丫头折花,不经意间就看见对面山坡的树上坐着个人,随着风悠来荡去……后来我听徐姐姐她们说了清泉边那贼人的长相、打扮,知道就是同一个人,再也错不了的。长相很俊美,穿的像乞丐,武功高得不可思议,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你见过他?”喻二爷慌了,握紧玲珑的小手追问,“小玲珑,他……他后来怎样了?”声音已是发颤。
喻大爷不由的向前跨了一步,专注看着玲珑,亦是紧张。
“他看着我笑。”玲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直笑,后来……后来有一帮手持长刀、武功高强的人追过来,看样子像是官兵,要么就是捕快,他寡不敌众,就逃跑了。”
玲珑一边编谎话,一边心中哀叹,“唉,真的是一个谎言就需要很多个谎言来补充,撒谎这件事,难度还是很大的呀。”
喻大爷和喻二爷盘问玲珑许久,知道那人只是看着玲珑笑,并不曾惊扰,脸色渐渐轻松,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爹爹,叔叔,我方才忽然想起来这个人,觉得他逃跑都不忘带壶水,这行径和请叔叔吃小牛肉的土匪很像。”玲珑讨好的笑,“早知道会让爹爹和叔叔担心,我就不问了。”
喻大爷摸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女儿,你没事便好。”说着话,他冲弟弟使了个眼色。
喻二爷会意,挠挠头,“小玲珑,那请叔叔吃小牛肉的土匪是个大络腮胡子,一部胡子盖住了大半张脸,叔叔就记得他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
“这样啊。”玲珑想了想,“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这样的人世上有很多,哪里认得出来?叔叔,以后就算您见着这土匪,也不见得能认出他的。”
“就是。”喻二爷忙不迭的点头。
“我今天本来是来请教呵呵这两个字可有来历的,结果可倒好,又劳烦叔叔这么久。”玲珑嘻嘻笑,“爹爹,叔叔,我要回去了。我要读书呀,功课不能荒废,我又不上学,再不自己读书,不学无术的,多不好意思。喻家可是书香门第,不管男子还是女孩儿,无一人不读书。”
静嘉和静翕是和族中的姐妹一起上学的,静姝、文茵等人都是同窗。唯有玲珑,因为年纪小身体弱,乔氏便不愿让她按时按点的上学,宁可让她自自在在呆在家里。
“莫太用功。”喻大爷交代。
“小玲珑,你学问已经很好了。”喻二爷笑。
玲珑和父亲、叔叔告别,高高兴兴的走了。
喻大爷拿起玲珑画的画看了片刻,把童儿叫进来,命他燃一支蜡烛。童儿纳闷,“大白天的燃蜡烛做什么?”虽是纳闷,却不敢多问什么,燃了枝蜡烛放在桌上。
“你出去吧。”喻大爷吩咐。
童儿恭敬的答应,“是,大爷。”躬躬身,后退几步,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喻大爷举起画作,放到了蜡烛上。
“大哥。”喻二爷低低叫了一声。
“烧了吧。这个人,以后永远不要提起。”喻大爷淡淡说道。
“是,大哥。”喻二爷看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呆呆出神。
鹤庆侯府举家搬至顺天府,乔思柔自然不能再住在娘家,带着两个儿子宋长青、宋长春回了宋家。宋勇倒是知道献殷勤了,“夫人,你懒怠过去侯府看,我便做主替你挑了个院子,有山有水,院中种满芍药花,你不是最爱芍药么?”乔思柔微笑,“多谢你,费心了。”
宋家太夫人和小儿子、两个孙子久别重逢,自然是高兴的,拉着宋长青和宋长春的手,问长问短,关怀备至。她已经年近七旬了,满头白发,面目慈祥,宋长青和宋长春这时看她却隐隐有些别扭,同时低下了头。
“傻孩子。”太夫人流下激动的泪水。
鹤庆侯宋励和侯夫人苏氏就不像太夫人那般天真,知道两个侄子是因为过继的事生了不满,脸色不知不觉的都有些尴尬。
鹤庆侯无子,他本来可以选择把爵位传给弟弟,让弟弟这一支袭了爵位。也可以过继弟弟的嫡次子宋长春,将来把鹤庆侯府留给他。可是他夫妻二人和太夫人一样更中意燕云卿留下的宋长林,这样的话,将来鹤庆侯府就是宋长林的了,做为哥哥的宋长青和宋长春倒要居于弟弟之下。
宋长青和宋长春会为此生气,那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乔思柔这些年来一直以贤惠大度闻名,不过,过继风波一出,她直接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长住,这是公开表示不满了。如今若还想祖孙、婆媳之间一切照旧,亲热和睦,岂是容易的。
太夫人拉着宋长青和宋长春问个没完没了,乔思柔见两个儿子都挺难受的,便微笑说道:“娘还当他俩是小孩子么?大郎都已经是要娶媳妇的人了,大人了。”
太夫人听说长孙已经聘定了孙媳妇,又是高兴,又是皱眉,“徐家姑娘倒是极好的,只是为什么不等上一等呢?等我和你大嫂来了,这亲事岂不定得热闹些?“
徐传捷的身份、人品,太夫人也知道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不过长孙的婚事不经她同意便定下来了,太夫人真是怎么想怎么难过。她不是骄横之人,也不是难服侍的婆婆,并不会当面给乔思柔难堪,虽然心中难过,话说得还是很委婉。
太夫人性情很绵软。
乔思柔笑道:“并不是媳妇和二爷自作主张,是请高僧推算过,这三年之内只有那个日子才是吉日,若迟误了,怕是要等到三年之后才能行文定之礼。娘您想想,大郎年纪不小了,再等三年,如何使得?”
“那可不成,不能等!”太夫人忙道。
她不光性子绵软,耳根子也很软。
“故此,媳妇和二爷商量过,便没等娘和大嫂到来,先下了小定。”乔思柔神色从容。
“对,我们商量过。”宋勇冲太夫人陪笑脸,“娘,我们是想孝顺您,不忍心让您一大把年纪了,还为儿孙操劳。大郎的事,应该我和夫人为他奔波才是。”
“真孝顺。”太夫人听小儿子这么说话,舒心的笑。
苏夫人有些啼笑皆非。太夫人您也太好说话了,敢情弟弟和弟妹背着您把大郎的婚事定下来,倒成了孝顺您?也太会混淆视听了。
“二弟和弟妹是做父母的人,自应为大郎的婚事奔波。”苏夫人笑道:“只是长孙的婚事,还是先禀明太夫人为好,弟妹你说呢?”
苏夫人微笑看向乔思柔。
她虽然是微笑,可神色中的挑衅之意,乔思柔哪能看不出来。
乔思柔和她妯娌多年,自然明白苏夫人心中所思所想。乔思柔是因为对宋励、苏夫人等心存愤恨才一怒之下离开鹤庆侯府的,做为侯夫人的苏氏脸面受损,大概对乔思柔不满已久了。况且,今后妯娌二人还要住在鹤庆侯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争。
乔思柔微微笑了笑,“我母子三人别的本事没有,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置,倒还做得到。娘和大嫂都很忙,有许多要操心的人和事,我和大郎、二郎就不劳费心了。”
她镇静看着苏夫人,眼神幽冷,神色间隐隐含着讥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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