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云真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颠簸的马车上。
脚边一只香暖炉,正冒着淡淡的青烟,她看了好几秒,才看清那是什么。
逢晴正低着头,让她枕在自己腿上,一边替她梳着头发,发现云真动弹了几下,随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夫人,你醒了啊!”
“这是在哪里?”云真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头涨得有些疼,喉咙也像被玻璃渣子碾过一般,痛得很。
“我们这是在回京的路上呢,最多还有一天的脚程。”逢晴说着,随即从其他宫人手里接过一碗尚且温热的稀粥,舀着给云真吃。
“我睡了那么多天?”云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惊讶地回道。
“哪里啊,夫人吐血的第二天,我们便动身回来了,加上今天,夫人不过是睡了五六天而已。”逢晴说着,撩开帘子的一小角,看了下云真的脸色。
顿时长舒了口气,“那天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夫人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不过额头还是有些烫。”
云真听她说着,忽然想起昏睡时听到的那几句话。
也没问提早回来的原因,只是由逢晴扶着,挣扎着坐起身来。
她呆呆地看着脚边那只做成麒麟状的暖炉,自己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稀粥,忽然间,转了下眼珠,又望向逢晴,“侯清晓醒了吗?”
“没醒,每天都靠太医扎针,和灌些人参汤续命,路上颠簸,灌进去了一点,也总是会吐出来,或许回京了之后会好一些。”
“哦……”她轻声回道,一鼓作气喝完寡淡无味的稀粥,放到逢晴手中,又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天色渐黑,走到这里,已经能看到些许的阳光,太阳的余晖透过厚厚的云层,挤出了几丝。
然而只有光,却没有温度。
她行动间,觉得自己胸腹间有什么东西勒着,掀开衣服一看,却是厚厚的几层类似于绷带的东西,上面还有一块亮闪闪的铁镜子。
“这是护心,太医说夫人胸腹处不可再受伤,不可大喜大悲,便让奴婢给夫人弄了护心,这上面的是护心镜,不管什么利器,都穿不透。”
不可大喜大悲。
上了年岁的老中医,果然不仅会看病,还会看心。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长长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隐约有人道,“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我想下去走走。”云真随即可怜兮兮地望向逢晴。
“好啊,奴婢陪着夫人。”逢晴随即柔声笑道。
她先给云真加了件衣服,自己先跳下马车,亲自去伸手扶了云真下来。
云真行动间,还有些吃力,只觉得骨头是酥软着的,逢晴扶着往前走了几步,腿上才渐渐有了力气。
“等回去了啊,夫人让雪娘她们要记得,每天给膝盖处上些药,不然过了几年,一到阴雨天,便会觉得膝盖酸痛,走不了路。”
“好。”云真轻声答道,转而又压低声音问道,“逢晴,我那天吐血,不是因为风寒,或者是心疾吧?”
逢晴想了想,轻声回道,“不是,而是有人偷偷往夫人吃的东西里加了地血,地血辛热,才会诱发夫人吐血。太医说,地血要煮烂了之后才能吃得下去,所以奴婢觉得,一定是我们带来的几个御厨中的哪个做的。”
“为什么不是全都串通好了的呢?”云真嘴边浮起一丝笑意,扭头看向她。
是啊,为什么不是全都串通好了的呢?
逢晴一愣,回看着云真,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间,云真忽然挣扎着松开了逢晴,朝前面行了一礼,“参见皇上,参见舒贵妃。”
“你醒了就好了。”凤允恭见云真好端端地站在眼前,一边叹着气,一边回道,眼底里全是欣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啊,终于醒了,不然皇上还不知担忧到什么时候呢!”舒贵妃掩着嘴,柔声笑了起来。
云真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忽而又笑了起来,“多谢皇上和舒贵妃挂念,云真正想四处走走,活动下筋骨。”
“去吧,刚醒过来,是要多走走的好。”舒贵妃不等凤允恭回答,便点头应道。
云真也不多话,低着头绕开他们两人,慢慢朝远处走去。
这次休息的地方,选的是一处平原上的高地,或许是怕夜里下雨。
她走到一处小断崖的边上,坐了下去,一双脚荡在半空中,遥遥看着远处。
逢晴站在她身后,陪着她,就怕她一个不当心掉下去。
云真双手撑在侧后方,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逢晴,你看,那个尖尖的,高高的东西,便是皇塔吗?”
逢晴眼神比旁人的亮敞一些,仔细看了两眼回道,“应该是了,只有皇塔有那么高,此处距离临安不过三五十里地了。”
“它有多高啊?”云真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她来了临安这么久,只是听过,却没去过皇塔。
据说是在皇城正中心的位置,只有凤氏族人能经常上去,一年只对皇族开放一次,便是在过年的时候。
她见过那座长长的通往皇塔的桥,她远远看着,心想这么纤细的一座桥,经过几百年的风吹日晒,怎不会断呢?
真的非常长,看着像是有杭州的断桥那么长。
皇塔就在正中心的岛上,被密密麻麻的参天古树遮掩着,隔了太远,竟也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样子,抬头看,只能隐约看到它冒出的几层尖顶,总是被雾气或是云层遮掩着。
今年过年开放的时候,估计她也看不了了,因为等回到了临安城,赫连锦就会休了她,她没资格进去看。
这么想着,她竟然有点伤感。
特么好歹是做过王爷侍妾的人,连这么一座塔都没看过!多伤自尊啊!
“奴婢也只进去看过一次,好像是二十几层。”逢晴想了半晌回道,“总之就是很高,每一层都高到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
那确实很高了,皇塔修得很胖,是个圆柱形。
古代确实不乏能工巧匠,没有钢筋,竟然也能造出这么高这么坚固的建筑。
“你要是冷,就先回去吧,我坐在这里再看一会儿。”云真扭头见逢晴被寒风吹得缩起了脖子,随即笑道。
“不用了,奴婢不冷。”逢晴摇摇头回道。
“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云真继续看着淡淡夜色中的那座塔,轻声回道。
逢晴怕打扰了她,只好转身离开。
云真撑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有些累了,一摸地上并不是湿的,索性躺了下去。
北梁也有座小塔,在云家酒楼附近,不算高,但是那时,原主和雪娘经常烧了斋饭,给寺里的和尚送去,就能上塔去玩玩。
那座塔里,第一层,放着九九八十一座佛像,第二层,放着满墙的经书,第三层,放的是县志和古籍。
上面六层楼放的是什么,她便不知道了,因为是锁着的。
所以她不免有些好奇,南晋皇塔的二十几层楼里,到底放了什么呢?
传说中,南晋有神仙的神器,能保佑南晋皇室兴盛不衰。
说不定那神器,就是在皇塔里放着呢!
如果她能偷了神器,拿去给侯元昊,而不用杀了凤允恭,那该有多好啊,不伤感情不伤身。
她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很早之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可能相信会有神器存在的,然而穿越这种事都能在她身上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据传,那神器可幻化成为任何形状,可保十方太平。
这话她也是从小宫人口中听说的,她信了。
不然为什么太后那时像中了邪似的,根本不惧怕柔然呢?
闭着眼睛想着,忽然觉得有一道黑影挡住了她。
她缓缓睁眼,看到的是倒着的楚玉的脸。
她又忍不住笑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仍旧坐好,一双腿在断崖上不断地晃着。
“皇上跟我说,你醒了,叫我过来看看,不放心你。”楚玉低声说着,也蹲下来,跟着她坐在了断崖边上。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怕我跳崖自尽啊?”
云真揪着一把草,小心地探头去看了下断崖的高度,看完之后砸了两下嘴,“我可不跳,这高度,跳下去只会残废,不会死,底下那么多树垫着呢。”
“真的不难受吗?”楚玉侧头盯着她,一双清澈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为什么要难受?”云真倒是反问了他一句,“对于一个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的男人,离开他,我只会觉得开心,这证明我以后能有更多可以选择的路,我想怎样,就怎样了。”
“你们啊,倒应该去安慰赫连锦去,你们倒是没看见他那天的样子……啧啧,真可怜。”
楚玉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道,“云真,你知道吗?有时你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嘴巴就有这么啰嗦。”
竟然连她的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啊!真是个细心的男人。
云真转了下眼珠,又看向远处。
“那楚相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因为赫连锦而不开心,而不是为了侯清晓而难过呢?”
在黑暗之中,她侧脸的弧度,显得有些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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