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翁大弟子替云真接上脱臼的肩膀的一刹那,云真再也承受不住,微喘了一口气,瞬间昏厥过去。
“师父。”大弟子一边替云真固定伤处,一边试探着回头望向梅翁,“她肋间的伤口,虽然用止血散止住了血,可我们全都是男人,没人帮她处理的话,恐怕会发炎发热。”
梅翁等人挑着山间的小路走,不敢在蜀国城中停留,赶了半天的路,夜深了停下休息,距离翠屏山不过只剩百余里路了。
他认识一个南晋神医,出了翠屏山,到了南晋和蜀国边境交接之处,距离那神医隐居的地方也就不远了,当初他被刺穿肺叶险些死掉,就是为这神医所救。
而云真背上的伤实在严重,估计撞断了脊椎骨,他们没办法替她接上,若是云真伤口再发了炎症,更加叫人无可奈何。
眼下,只有先送她出蜀国,找到神医再说。
他暗忖了会儿,叹道,“无锋,无浊,你们愿意留在翠屏山等楚大人前来吗?”
其实出了天宫,已经不危险了,无锋无浊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回道,“愿意。”
“那好,我们明早一早就出发去翠屏山,你们二人留在山脚下等候楚大人与云虎,为师和几个师兄带着郡主前去寻找神医,你们二人在这里等候十天。”
“等不到的话,就回去罢,若能等得到,千万要向楚大人解释清楚我们去了何处。”
“是。”两个年轻的弟子,随即恭敬地回道。
梅翁这句话说得很明白了,或许,等十天也等不来楚玉,那他便是,死了。
楚玉素来在老百姓的心目中,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这样的一个人,若是就这样走了,大家心里都不由得有些沉重。
梅翁嘱咐完,所有人都没了声响。
两人两人地轮流守着云真,好不容易熬到朝阳初露,梅翁便立刻带走几名弟子上路。
傍晚之时,紧赶慢赶,赶到了翠屏山脚下。
梅翁本想留在山脚下再休息一晚,说不定能等来楚玉,可恰好,云真脸上的冷汗浸得人皮面具都贴不住了,开始一阵阵地说着胡话。
梅翁伸手一探,发觉她额头冰冷,幸好不是在天冷的时候,山中夜里的温度不至于低到叫人无法忍受。
他和几名弟子在原地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吃了点干粮,便随即撇下无浊无锋两人,抬着云真上山去了。
夜路难行,山势崎岖,他们进山来时,只花了半天时间,可带着云真,整整走了一夜加一早上才走出翠屏山。
几人看到山下的田地时,几乎都瘫在了地上,唯有梅翁坚持着挪到云真身旁,又探了下她的脉搏,低烧烧心,云真的心跳,比正常人不知快了多少。
他再掀开云真的眼皮一看,低声叫道,“糟了!”
云真模模糊糊间,能感觉得到周遭发生了什么,她知道经过最难走的一段路时,梅翁亲自抬着她,差点跌下山去。
艳阳照在她脸上,她难受得想要翻身避开阳光,可身子灌了铅一般沉重,动弹不能。
眼皮子一阵阵的发红,她却睁不开眼睛,朦胧之间,她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她似乎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冲进了天宫之中,望着空无一人的床铺,无声地咆哮着。
她还看到,他退到了悬崖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喉咙里发出一阵无意识的*****,“不要……”
扎向她肩膀经络的一根银针,停住了,陆繁转眼望向云真显得痛苦无比的脸,愣了下,还是又稳又准地扎中她的穴道。
“低烧未退,还会说胡话,是一个很好的表现,证明她还有求生的意志。”陆繁将云真的脸摆正,塞进了床上的大洞里,手中最后两根细长的银针,猛地扎入她后脑根部的两个穴道。
梅翁坐在一旁,听到陆繁这样解释,才松了口气。
“幸好梅翁送来的不晚,若是拖到明日,我也就无可奈何了。”陆繁边收回手,边冷静地继续道。
“她的脊骨,还能有救吗?”梅翁最在意的是这一点,若是云真瘫在了床上不能动弹,这肯定比死还叫人难受。
“看情况吧,接是接回去了,得看她自己的愈合能力,也有病人会出现将脊骨接回去还是瘫痪神志不清的情况,我只能说,自己尽力做到最好。”
梅翁望着他走到铜盆边上洗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她是如国夫人的女儿,南安郡主。”
陆繁捏着皂荚的手,顿了下,扭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望了梅翁两眼。
“我不管她身份是什么,我愿意医治的病人,到了手上,都是一视同仁。梅翁,我救她,是因为你说她是为了你而受伤,我敬佩她有那样的胆识与气魄,至于她能不能站得起来,这得看造化。”
“你我都曾是与如国夫人有过交集的人,若非是她,我们也不可能结识,她的女儿,你定要多费些心思。”
陆繁依旧是面无表情,洗净手,抽了白色的布擦净,放在架子上的同时,又瞟了梅翁一眼,“出去吧,我在屋里点的香对身体无恙的人有伤害。”
那一段旧事,说出来,就像是前世发生过的一般,他在山中隐居了这么多年,总觉得,以前的那个陆繁,早就死了。
“你曾是宫中太医,素有妙手回春之美名,她的女儿,怎能不救?”
陆繁听着梅翁在他身后说着,没吭声,自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替梅翁和自己都斟了一杯茶。
是,他跟凤云如,确实有一段尘封在心中的往事,鲜少有人知道,梅翁是自己猜出的。
那时凤云如有孕,也是经他手探出了脉象,他替凤云如隐瞒住了消息,是他向先皇提出,要叫凤云如进山修心。实则,是给凤云如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去生下孩子。
或许是他过于自作多情,凤云如只是为了一时利用他才与他亲近,可她在青州生下孩子之后,隔了几日莫名大出血命悬一线奄奄一息之时,还是义无返顾地去了。
自那以后,便辞官,归隐山居。
他对凤云如失望透顶了,心也死了。
梅翁,便是那时受凤云如所托,去追踪丢失的另外一个孩子下落的总捕头,两人便是在那时结识,因为共同为凤云如保住了一个秘密,而莫名成为了朋友。
“你跟如国夫人,后来见过吗?”他沉默许久,喝空了一杯茶,才低声询问道。
“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她那时发生了什么,她岂会再跟我相见惹人生疑?”梅翁苦笑道,“没有见过了,八年前我来找你,便说没有再见过,直到今日,也还是没见她。”
“全都是因果循环报应。”陆繁轻笑了声,“十八年后,谁知我还会见到她女儿。”
“我找到了她的另一个女儿。”梅翁望着也已经显出老态的陆繁,低声回道。
陆繁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还活着?”
“是,我原本只是怀疑她在杜若清身边,这次无意间收到蜀国发来的英雄帖,便想顺道要向杜若清打探,可那丫头,自己出现了,她就是杜若清十几年前,私自收下的女徒。”
梅翁身体尚且康健时,偶尔会来找陆繁,他虽说得隐晦,可陆繁还是听得明明白白。
“踏破铁鞋无觅处。”陆繁忍不住笑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当时都已经放弃了,说这丫头一定是死了,这个案子,足足查了十八年,竟还是有了个结果。”
“可那丫头说,不想与如国夫人相认,她不愿认她,如国夫人就还是只有云真这样一个女儿,你当真见死不救吗?”
陆繁扫了他一眼,低声回道,“谁说不救?你送来时,我便答应了救她。这丫头,脾气倒是与如国夫人年轻时有些相似。”
梅翁这时才长松了口气,微微笑道,“长得也像,我方才没说之时,你当真没看出她是谁吗?还是说,因为看她长得像她娘,才出手救她,而不是因为老夫求你?”
陆繁一时没吭声,而是斜眼看向了云真躺着的小屋,许久低声回道,“你觉得是怎样,便是怎样吧。我自当会尽全力救她。”
·
沉浮间,云真似乎看到眼前闪过一丝光亮,她拼命地追循着光亮所在,下一刻,一张脸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两鬓斑白,如刀削一般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醒了?”他问。
云真听着他的声音,有些朦朦胧胧的,轻轻晃了下脑袋,迟缓地回道,“这是哪里?”
“这是深山老林。”陆繁说着,伸手去拉了下她的右胳膊,问她,“什么感觉?”
这大约是个大夫吧?云真眨了眨眼睛,隔了几秒轻声回道,“有一些痛,酸胀。”
“那恢复得挺好的,你该庆幸梅翁他们替你接骨接的及时。”陆繁放下了她的胳膊,转身收起放在一旁的银针。
喜欢妾色生香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妾色生香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