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我忍住心中的难受,尽量装作淡漠地问楚玉,“若是想看戏,回家听去,外面人说得才像出戏呢!”
楚玉对于我难听的话语,没有发怒,也没有被气走,他总是这样好脾气的样子,只是皱着眉头回道,“我来看看你,看你好了没有。”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我便想到,是他爹害的我家破人亡,他避着我,自然也是知情的!
“亏我前几年还当你是好兄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落井下石之辈!”我朝他大声道,“滚吧,以后不要在我门前出现!”
“大公子,前几日,是楚家小爷,帮忙将公子送回来的。”边上的管家,小声道。
楚玉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委屈,没说什么,按照我说的那样,转身就走了,滚远了。
我咬着牙,也没向他道歉,也没挽留他,他家对我家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仅仅只是骂了他几句,又能如何?
对,他们楚家个个都是大功臣,我们赫连家,便全是败类祸害!
我看着他走远了,消失在通往他家去的那个拐角处,咬了咬牙,还是朝管家道,“以后他若是来,不要开门,听见没有?”
“楚家小爷总是住在城郊祖父家,那里离太学院近些,从咱们家门口经过的次数,也不会有几次。”管家继续小声回道。
我心中更是怒意暴涨,可笑的是他们都不明白,这个楚家有多么的伪善,仅仅是楚玉救了我一回便能弥补吗?
可也不知道为何,我就是没有将真相说出来的决心,我想告诉爹一人,或许两个弟弟长大以后,我也会告诉他们。
我暂时,不想说,我知道这说出来,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我所料,我爹,此后一年都没有回来,春节也没回来,等到元宵过后,两个巴巴等着的弟弟,夜里哭得肝肠寸断。
“大哥,你骗我们!你不是说爹在元宵节前会回来吗?”
我只有苦笑,这一年,爹连书信都没有几封回来,恐怕是被皇上监看着,无关痛痒的书信才能传到我们手中。
我怎知他会不会回来?或许我写的信,一封都没传到他手上过。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们了,三弟哭累了,便睡着了,可二弟一个人倔强地跑到花园里赌气,一句话都没理睬我。
爹不回来,我心里也苦,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个人能替我拿主意,放眼整个南晋,也不会有十五岁便独自挑起大梁的嫡长子。
管家在年前也走了,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只剩下几个签了死契的老家仆可信,剩余的家仆,全是皇姨娘安排在我身边的,我甚至,连哭都没有地方去哭。
“看着二公子,夜深了就劝他回去,不肯回去的话,便给他多添件衣裳。”我实在无奈,只能吩咐一个可信的家仆,寸步不离他身边。
然后,便自己一个人提着一把剑,闷头冲出府去,冲出了元宵节没有宵禁的内城门,跑到空无一人的城郊小河边,拼命地斩着河面上的薄冰。
我还能怎么做?我既为长子,又当着两个弟弟的爹娘,没有人能帮衬我一把!谁都没有!
我们赫连氏子嗣极少,到了我这一代,除了几个隔了远的亲戚,只剩了两个弟弟,只能自己扛着。
河面上的薄冰,被我砍得四分五裂,我自己也被溅了一身的水,可我心中只有烦闷,浑然不觉自己衣服几乎湿透。
“赫连锦。”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有人叫我的名字,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吓了一大跳,立刻扭头看去,空荡荡的河边,只有一个穿着黑衣裳,戴着面具的男人,正对着我,天上的月亮很明亮,我只看得到他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光。
我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瓢子浇熄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赫连锦?”我虽害怕,却因学了十几年的武,多少有点底气,昂首挺胸,佯装丝毫不惧怕地冷冷问他。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我便问你,你想不想变得更强,不受旁人欺辱?”那人的脸遮在面具下,看不见表情。
“你问我这样的话,便是欺辱我!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只觉得他的话带着嘲讽之意,心中又是怒火丛生。
那人又笑了,他在笑着的同时,我一个没留神,都没看见他是怎么动的,便飘到了我跟前,不足一丈的距离。
“我一伸手,就能杀了你,你觉得我是在逗你玩吗?”他低声回道,“我不是鬼,我是人。”
好俊的轻功!收放自由,以那么快的速度冲来,在我面前收住脚时,又显得那么从容,连我师父都没这么俊的功夫,此人当是绝顶高手!
“你想做什么?”此刻,我是真的恐惧了,对面前人未知的恐惧,以及对不知下一步会怎么发展的恐惧。
“你认不认得我腰上这块木牌?”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上掏出一块木牌来,黑棕色的木头上,用金粉印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我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是见过吗?”那人又朝我笑了,“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不要害怕。”
五日之后,我重新回到王府时,王府又是乱得一锅粥。
大家找不到我,又在那小河边发现了一地狼藉,和我留下的剑,所有人都在猜测我死了。
二弟抱着三弟,坐在长板凳上,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三弟眼睛都哭肿了。
是我对二弟太过纵容,太过娇惯他了,以至于,爹离开的这一年,他丝毫没有长进,只长了脾气,我看着这乱糟糟一塌糊涂的场面,心底里,实在是失望。
被良心逼得过意不去的管家又回来了,他头一个看见站在门前的我,迟疑了一下,立刻从院子里奔了出来,“大公子!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我看着他们甚至已经买来堆在前堂里的白色幡布,这是打算替我办丧事呢。
可我没有生气,这兆头实在是好,是该让以前懦弱无能的赫连锦死去了。
管家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立刻手忙脚乱地吩咐下人将白布撤去。
我慢慢走进门,走到三弟和二弟面前,三弟年纪小也就罢了,二弟过了年已经十二了,跟楚玉一样的年纪,见我回来,第一个反应,是缩在那里,眼泪直流。
我终于理解了当时爹打我,是出于什么心理,是恨铁不成钢。
我咬着牙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实在没有忍住,一个巴掌狠狠甩了出去,“哭什么?没用的东西!”
二弟被我一巴掌打懵了,忘了哭,抬头愣愣地望着我。
我扭头,朝周围看呆了的仆人吩咐道,“白布不必扔,留着,过几日我爹的尸身便要送回来了。”
是的,不日,我爹的尸身就要送到家里,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我们这辈子都不会见到活的他,他在战场上中了一支毒箭,第二日便毒发身亡了,这消息,应当才传到宫里。
我能知道,也是因为那个面具人告诉我的。
管家有些不信我说的话,看了眼我身上穿的黑衣,没吭声。
“愣着做什么?快去置办丧事所用之物,除了白幡,还要丧服棺材,棺材等我从宫里回来之后,一起去挑。”
我爹造反这件事,宫里瞒着没有放出消息,知道的人很少,面上,他还是亲王,他死了,没有遗书,嫡长子才能继承他的爵位,这两日,皇上定会宣我进宫去。
十六岁继承爵位,南晋建朝以来,便没有几个这样的先例。
我吩咐完之后,俯身一把抱起三弟,朝二弟沉声吩咐,“起来,跟我进房!”
我跟他们说的,是我的复仇大计,也向二弟露出了那块木牌,那面具人得了一种怪病,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相中了我当下一任继承人,连我接替他当下一任主上的木牌都已经设计好了,金字,换成了火红的“锦”。
他把金色换成红色,是在提醒我,他找到我那一日,是我爹中了毒箭死去那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只有变得更强,没有退路。
我的两个弟弟,也需要一个坚不可摧的大哥,顶在他们前面。
所有知情的人,都在看着我们赫连家的笑话,等着我们覆灭的那一天,可我知道,我不能倒下。
在面具人死去之前,我都是他的徒弟,是观察期。
观察我是否有能力继承他权力的办法,是复仇。
第一步,先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仇人,第二步,他让我在户部侍郎,和楚家之间挑一家下手,灭他们满门。
期限,两年之内。
我的武艺,也在飞速进步,我的心,也由红色,逐渐转黑,每杀一个人,我都变得更加麻木。
我杀的,全是仇人,我觉得我没有错,他们在下手害我爹之前,从没想过,这三个孩子的将来,要怎么办,他们只想看着赫连族覆灭。是的,就是这样。
喜欢妾色生香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妾色生香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