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到临头,还嘴硬!”云虎气不打一起出来,头上那块伤处,伤到了血管处,一跳一跳的疼,叫他有些暴躁。
他一下拔出腰上的佩刀,抵住了赫连锦的喉咙。
赫连锦平静地望着他,轻声笑道,“只怕你杀了我之后,收不了场。”
说话间,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捏住云虎手上的刀刃,反而将他手上的佩刀,更加靠近了自己喉咙一分,“敢杀我吗?楚玉吩咐你这么做了吗?”
云虎心中更是怒极,正要给赫连锦一些教训,低头,却察觉到他眼中的一丝灰败之色。
他看到赫连锦苍白的手背上,有一些异常,待到看清楚了,心中不由大骇,沉声道,“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我要见楚玉。”赫连锦嘴角勾起一丝笑,轻声道。
?
云虎匆匆赶至楚玉院中时,楚玉正要去赫连锦院中。
他见云虎神色匆匆,不禁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赫连锦说要见大人,现在就要见。”云虎脸色有些凝重,低声回道,“看他的样子,应当是病入膏肓了。”
楚玉微一沉吟,边往外走边低声道,“是不是那时真儿用神器伤了他,他的内伤已伤及肺腑?”
“属下觉得并不止如此简单,大人自己去了,一看便知。”云虎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两人赶至关押赫连锦的院子时,赫连锦还是在前院里,不过正蹲在树根底下,手中托着一盘朱砂,另一手拿着毛笔不知在画什么东西。
楚玉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手中的毛笔,赫连锦在树根上画了一道小门,就在靠近地面的地方,他走到他身边时,赫连锦正好收笔。
那虚掩着的小门,画得栩栩如生,似乎用指头一推,就能推开,看着,叫人觉得有些无法理解,有些诡异。
“你知不知道,云真就爱捣鼓这样的东西?”赫连锦头也不回道,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直起身子,将朱砂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我这些天总是在想一个问题,她是不是从这样的洞里钻出来的?或许你不明白,可是我觉得,云真并不属于我们这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锦听到楚玉的提问,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旧罩着那张冰冷的银面具,“你相不相信,人有今生来世?我跟云真,上辈子便是没有缘分的。”
“为何忽然这么想?”楚玉更加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赫连锦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忽然间轻声笑了起来,“看来,云真她,对你也并非是那么的诚实。”
他说着,转身又坐到了石桌后面的太师椅上,淡淡地瞥着楚玉。
他不说缘由,楚玉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望着赫连锦的眼睛。
赫连锦越发觉得好笑,他眼前,又出现了云真挟持他那天晚上,横在他眼前的手腕上,露出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直到他从天宫捡回一条命之后,才知道了一个秘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在云真身上,捡到属于他属下的一块令牌,他一直在疑惑,云真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侯敬,侯敬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云真,云真手上那道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侯敬那时已经发现,他的另外一个女儿还活着,宝音还活着,那么他就有两个可以操纵的木偶,于是他想要杀死云真,挑起两国争端,死了一个不要紧。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王府见云真的第一面,她还生龙活虎,在花轿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手腕被割伤,她即便是不死,半条命也没了,怎么会如云真一般?
即便是到现在,云真手上那道伤口,还是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她后期可能做过处理,伤口没有变成褐色,皮肉也没有外翘,是以不当心,绝不会发现她手上那道伤口。
他知道这个秘密以后,也就是在云真昏迷不醒的那段时日,一直在重复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他的灵魂就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手上捏着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吊在空中,朝身体底下的一个建筑物动了一下自己的手,那一霎那,巨大的力量猛地冲了上来。
他不懂那是什么东西,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长久的重复做一个梦之后,才发现,穿着奇装异服的云真就在他身体底下的那个建筑物里,被火光瞬间湮没。
他用了几晚,确定那就是云真,云真死在了他的手里。
而他又用了很多晚,发现,梦中的那个场景,并不是这个朝代,一定不是的。
他依稀,想起前年过年时,在楚衡的那个院子里,他跟她一起过了大年夜,她在大家面前,说了一个故事,说到了女孩被背叛,被炸药炸死之后复生。
他,可以已做梦的方式,附身在别人身上,云真,为什么不能附身在现在的这具身体之中?
如果云真死过了一次,现在的这个云真,是那个被炸死的女孩的灵魂,是否就可以说得通,她在花轿之中被放了血,还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想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云真为何会做出那么多异于常人之事。
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并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小姐那般,反而比任何女子都豁达坚韧,她走路豪迈的方式,她写的一手丑字,并且和他们完全不同的写字方式,她经常闪着算计的光芒的一双眼睛。
他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像她这般,这个世界,没有红色的大若人头的蘑菇,没有人用粗绳变成了一道渔网的形状,吊在两棵树之间午休,没有人会骂别人傻逼,他知道这是骂人的话,但是不懂这两个字要怎么写。
越是细想,他便越是觉得,云真绝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直到后来确定,附身一事千真万确,他却没有机会问问云真,问问她,他那双眼睛看到的,是否是真的。
好歹有一件事,他赢过了楚玉,那便是楚玉对她这件事一无所知,而他知道。
他和楚玉对峙了许久,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我就要死了。我不骗你,我知道自己要死了,即便你们不杀我。”
“想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份暴露之后,还一直不摘下面具吗?”
楚玉心中确实有这个疑问,盯着他抬起来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那我今日,为你解惑。”赫连锦抬腕间,袖子顺着手腕往下滑落了一些,露出了一截小臂。
只看到赫连锦的小臂,楚玉便一阵心惊,待到赫连锦慢慢摘下面具,他更是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的事?”他瞠目结舌地盯着赫连锦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早就这样了,从去年起,从我的腰部开始,一直蔓延到背部,直至脸上,现在,手臂上也有了,或许是跟我之前所中的寒冰蛊有关。”
“没有找到过解救的法子吗?”楚玉紧跟着追问道。
“没有,无药可解。”赫连锦轻声回道,“我曾回去找过碧水,但是他已经不在临安城了。”
“碧水是谁?”楚玉更加不懂。
楚玉,不知道碧水。赫连锦望着他,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笑意,云真没有告诉他碧水的事。
“你不知道就算了。”赫连锦说着,摇了摇头,“反正我已经无药可救。我今日找你来,是想将我的面具,还有身上的大印,交给你。”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侯敬又太过混蛋,我本想着,和他互相利用,得到我想要的之后,便杀了他,他不配做云真的爹。可如今,应当是没有机会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拖延了太久,若是云真能回到他身边,或许他还会想法设法救自己,可现在只是万念俱灰,碧水又不知所踪。
这条命,不要了,还给云真也罢。
“等我死后,你就穿上这衣服,带上这面具,你跟我差不多身量,不说话,就没人知道你是谁。我手底下的人,都是你的了,你若是有本事,许她一个天下,就没有人敢再欺辱她了。”
赫连锦说话时,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他的脸上,满是青色黑色的经脉,纵横交错,手臂上也是,然而脸上,要比手臂上严重得多。
“我这辈子,不欠别人的,只欠一个云真,我愿意将她,还有自己的一切,拱手相让给你,是为了她。”
“我不欠你的,楚玉,但是你始终欠我的,若是当初,你同意了跟着我,事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地步。你好自为之。”
他说着,像是累了,别过头去,朝楚玉挥了挥手,“你走吧,我看见你心中难受,只会死不瞑目。等我死了,你再来取我身上的东西。不要再来找我。”
楚玉咬了咬牙,还是转身,走到院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想过,赫连锦会是这样的结局,从没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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