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云真一眼,忽然解下自己肩上的大氅,一挥手,罩在了云真单薄的身上。
云真支吾了一下,还是没说话,低头看着楚玉走在前面替她牵马。
“我有一事,需要云夫人解惑。”他忽然又轻声开口道。
声音是顺风吹过来的,所以听得清楚。
“楚相请说。”她捏紧了他的大氅,低声回道。
他却没了声音,云真以为他没听见,正要再回答一遍,楚玉更轻的声音顺着风飘到她耳边,“我见云夫人刚才失了魂一般在路上走着,摔倒时哭了,是因为锦王而哭的吗?”
云真愣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要怎么回答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哭,但是心里就是难受的很,就像是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怨气,想要通过手上小小的伤口宣泄出来。
“哎……”楚玉的一声轻叹又飘到她耳边,“我本以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通透,你劝如烟不要嫁进王府,如烟倒听了你的话,可是你自己,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她眨了下眼,转眸看着自己被烫了一连串小泡的手背,“我没有,楚相或许不信,然而我并没有。我身在王府,有许多事,全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吗?”楚玉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云真,其实在我心里,你和其他女子全然不同,或许我这样要求你会有些自私,然而我希望看到的是保持初心的云真,那个永远与众不同的云真。”
永远与众不同,又能怎么样?就能离开摆脱赫连锦了吗?
可是她唯一欣慰的是,自己在楚玉心里,果然是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的,他能看到她的好,就够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宫门前。
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玉随手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门口一名侍卫,低声嘱咐道,“先送云夫人去崇政殿,跟皇上说她脚扭伤了,我随后便到。”
说完,自己一个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云真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扭头看着他挺拔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化成一个小黑点。
逢晴正在殿前侍奉,看见云真骑着马到近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随即上前扶她下马,“云夫人这是怎么了?哪里伤到了吗?”
“楚相说云夫人的脚扭伤了。”侍卫把缰绳递给了一旁的太监,尽职地答道。
逢晴随即碰了碰云真的脚踝,只觉得确实肿了一大圈,随即吩咐两名宫女上前搀着云真,自己走到崇政殿里通报了一声。
没一会儿,便请云真进了崇政殿。
凤允恭一人坐在龙案后批折子,看了云真一眼,随即淡淡道,“宣太医过来,就在崇政殿里给她医治,再让工匠在后殿里等着,云夫人和工匠需要什么,尽力满足他们。”
在还被冠以妖女罪名的时候,凤允恭能给她这样的待遇,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云真挣扎着跪在地上,给凤允恭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皇上恩典。”
“谢什么?起身罢,等你能做出连弩再来谢朕。”
凤允恭看了她一眼,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圈,见她其余地方似乎都好好的,脸色也并非毫无血色,才暗暗松了口气。
云真又由逢晴扶着起身,扶着进了内殿。
太医没多时就赶了过来,替她仔细看了下伤势,又给她诊了下脉象,沉声道,“云夫人这段时间最好要静养,脚上的伤虽无大碍,上几天药便可恢复,但是昨日……怕是有些伤到了心脉。”
凤允恭站在边上听着,想起御前侍卫回来回禀的消息,目光不由一沉,转眼看向太医,“先开药去吧。”
说着,跟着太医一齐走到外殿。
太医低头写药方时,他低声问道,“昨日她……”
太医疑惑地抬头看向凤允恭,想了想,忽然明白了凤允恭的意思,轻声答道,“云夫人身上的毒是用药物化解的,伤到心脉是因为欲与那毒抗衡,身上气血逆行所致,皇上若是不放心,可让年长的嬷嬷来验身,便能知道了。”
宫里流言四起,因为云真还是完璧之身,所以都在揣测云真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连楚玉和谢原他们都要护着云真。
凤允恭脸色一僵,尴尬地咳了声,“太医想多了。”
心里却是莫名松了口气。
太医却朝凤允恭暧昧地笑了笑,没吱声,继续低头写完药方,转身递给了逢晴。
直到太医离开,楚玉才回了崇政殿。
进门的时候,不由自主看了内殿的方向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走到凤允恭面前跪了下去,“皇上。”
凤允恭抬头看向他,不经意间看见楚玉的衣角上带了几滴鲜血,愣了下,又探寻地看向他的眼睛,“去过刑部了吗?”
“是,臣已经去过刑部。”楚玉没有否认,沉声答道,“刑部办事松散,才会导致给云夫人下药那桩案子,臣思来想去,还是先去了刑部。”
“朕虽允诺你,处理五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然而在朕才脱离太后控制的时机,万事还是谨慎小心为好,刑部的人属周老将军管制,你此举,怕是会得罪周瑞。”
楚玉咬了咬牙答道,“臣自有分寸。”
“你做了什么?为何衣角上会有鲜血?”
楚玉忍不住又转眸看了眼内殿,“降了两名七品令史的官。”
他虽说得云淡风轻,看他身上的血,就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
凤允恭不由得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朕也不做多深究了,记得写封折子向刑部和中书院报备一声,就说是朕的决定。”
“是。”
“等云真做完诸葛连弩,朕打算派你去周边几个城镇去一趟,先去淳安,谢原说那边有近十个斗兽场,再召集了三四千人,和诸葛连弩一齐送到边关。”
“皇上打算派谁送过去?”
凤允恭低眸想了想,答道,“谢原。”
“可是谢大人是文臣,手无缚鸡之力,皇上怎能让他同去?”
“他最近犯了个大错,你也不是不知道,朝中已有多人弹劾他,朕打算让他官降从三品,降职沛州知州。”
沛州离战事吃紧的边关非常近,如果云真的计谋没用,柔然很容易就能攻到沛州。
他正在思忖间,云真忽然拖着伤脚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走到楚玉身边,朝凤允恭跪了下去。
“妾身想跟楚相一起去淳安。”
楚玉和凤允恭都吃了一惊,诧异地看向她。
“为何?”
“妾身还有一个心愿未了,求皇上成全,去淳安不过一日的功夫,妾身保证绝不会耽误楚相的正事。”她说得斩钉截铁。
凤允恭疑惑地朝楚玉看了眼,楚玉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要去淳安,和凤允恭对视了一眼。
“求皇上成全,皇上若是不肯,妾身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以,但是皇上务必要替妾身找一个去淳安的理由,不然怕王爷会不同意。”
“云夫人一个人孤身出城,恐怕有些不妥。”楚玉想了想,朝凤允恭道。
云真一定要出去,肯定有她的理由,但他确实怕她一出城,没有了旁人的庇护会被暗算。倒不如跟他一起。
凤允恭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迟疑地答道,“过两日再说罢。”
·
云真随后几日却跟疯了一样,每天天蒙蒙亮就拖着伤脚进宫,夜深了才回王府。
工匠要是不在,她就一个人在后殿花园里用锤子斧子自己凿,等到工匠来了,就拖着一起唧唧歪歪小声商量。
地上扔了几把弓弩的雏形,应该是没做成功的。
如国夫人隔着一条窄窄的小河,在枝叶掩映之下,盯着远处卖力工作的云真看了许久。
她每天脸上都糊得跟个花猫似的,白一道黑一道,不像个姑娘的样子。
如国夫人看着她绑着绷带的脚踝,心里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从袖中掏出一瓶白净的玉瓶给身旁宫人,轻声吩咐道,“送去给逢晴,别让她说是本宫给的,每日里抹两次,会好得快一些。”
无论云真想做什么,她始终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到第五日的时候,云真没等工匠到,举着手上一把奇形怪状的东西,对准了三丈外的草人射去,几乎是射出的同时,并排在一起的三只草人,就被巨大的冲击力击倒在地上。
“成功了!”她抑制不住兴奋,疯疯癫癫跳了起来叫喊道。
一边叫着,一边要转身冲到前殿里去告诉凤允恭这个喜讯,扭头却见楚玉正站在廊下,吃惊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倒下的草人。
云真制造的原理,是八支箭以星状射出去,中间那个草人几乎被射得支离破碎,可见这个武器确实要比诸葛连弩实用得多。
“给我看看。”楚玉随即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上的弓弩。
只见这弓弩虽然做得奇怪,但是小巧便携,里面用的箭也是特制的,是普通箭的一半长短。
“一次能塞多少?”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沉声问云真。
“最多不超过四十支。”云真打开箭囊给他看了一下,“不过我想,既然这箭的杀伤力如此巨大,我们可以试着把箭做得更短一些。”
楚玉又快速扫了她一眼,低声回道,“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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