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这样直接打脸,牧洛笛显然也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她真不知道这皇帝出尔反尔起来更不近人情,一句游戏就想揭过,当即问道:“难道你不担心证据是假的吗?说不定真正的证据还在我手里呢?”
“朕何须担心?这白宇炜和白维衡可还在天牢里头关着呢!想要挟朕?你还太嫩了!朕可以当昨日是戏言,就可以让所谓的祖训从此失传。”上官寒脸色苍白,气势却丝毫不减。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一看他这样子,牧洛笛便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没有什么人比死人更让人放心,他对白家动的可是杀心,如今他没有下杀手的原因,不过是还惦念着名垂青史。可一旦对他不利的流言传出,他也不介意在多一桩。
“皇上好手段,兮儿自愧不如,再无话可说。只能送皇上一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牧洛笛不想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临到头来却还是逞强地说了那么一句。
他将来若是无事求她倒也罢了,若是有事,她也要他尝尝这种被人出尔反尔的滋味。
这样的话,牧洛笛终究没能说出口。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恰恰最体现在这些行为处事上,若真到了那天,她的选择不外乎两种,直接拒绝或答应就做。他这种沾沾自喜的把戏,她实在没什么兴趣。
不过那些终究是后话了,眼下她撂下那么一句便折身出了裕德殿。此时十三和十四仍在殿外等她,见她无恙地出来了,表情却十分糟糕,显然是没能如愿。
“十三,你去看看他吧,我想他已病入膏肓了。”牧洛笛望着十三清风俊朗的模样,终还是忍不住劝了那么一声。上官寒虽然对白家不仁不义,但终究是十三的父亲,她既然看出来他可能如太子一般只是强弩之末了,又如何忍心瞒住十三呢?
对她的话,十三自然不疑,心里头暗惊,匆忙往殿内去了。剩下已经出来的十四和牧洛笛面面相觑。
这些日子操心太多,白翳兮的身体本就瘦弱,如今一瞧,越发瘦得没影了,像是一阵风刮过都能把人吹跑了。
十四眼里瞧着,心里头也忍不住发酸。到底手心手背都难以舍弃,他左右为难,帮谁都是和对方作对。他不想让七嫂牵涉其中,但七嫂那倔脾气,为了白家甚至可以舍弃双脚,如今这种情形,怕是早已经六神无主、心急如焚了。
如今她还能强自镇定,试图寻找到突破的时机已是难得了。再多想下去,怕是离奔溃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上前劝道:“七嫂,你此时是做多错多,不如什么都别做了。父皇他顾及名声,也不至于将事情做得太绝……”
“十四,若是有一日在那天牢里头不知死活不知结局的,是上官逸,你还能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然后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了吗?”牧洛笛听完他的话,便直接反问道。
她知道,比起白家,十四显然更关心她。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不是傻乎乎地就要往枪口上撞。白家人是白翳兮的亲人,而她本是与这个世界本毫无联系的一缕孤魂,因为进入了这个身体,至少看起来是有联系了。这种联系,让她变成一个人,而不再是一个孤魂野鬼。
如今有人想要生生地切断这种联系,那无异于是告诉她,她的本质终究是孤魂,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的孤魂。这又如何不叫她如刺猬一般,树立起屏障,恨不得把自己以及维系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白家统统笼罩起来。
尖锐的问题顿时让十四哑口无言,忍不住自嘲起来。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此情此景若是套在他身上,他恐怕表现得会比她还激烈。如今却仅仅只是因为那里头不是自己的至亲就能这样自觉眼界颇高地开口劝说。
被她这么一怼,十四只觉整个脸都在发烧,烫得吓人。不过他劝说的出发点或许是自以为是为她好,但说的话却绝非虚言。父皇的为人处世,他这个当儿子的至少比她要看得清楚。
牧洛笛也知道他的话有道理,但有的时候情感和理论相撞时,情感更容易占上风。能事事理性对待的人,实在太少。她自然是感性动物,因为被触碰到了不可触碰的界线,所以忍不住针锋相对。
见他红着一张俊脸,欲言又止,牧洛笛只能叹了口气,道:“对不起,这事与你何干,到底是我关心则乱罢了。若他当真顾及名声,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尝试,能请你帮帮我吗?”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情,我自然愿意帮忙的。”十四眸光一敛,闷声应道,“可能我说的话不太中听,但理是那么个理,我还是觉得此时不作为,就是最好的应对。”
“我知道,我只是害怕而已。我怕自己什么都不做,然后分明可以争取更好的结果,却眼睁睁看着它溜走。可我也怕,自己拼尽全力,最后却只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牧洛笛总算是真正对十四敞开心扉了一回,“做不做都可能后悔,但结果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所以我还是要做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可既然上官寒的杀意不减,情况也确实不会更糟了。谋逆的罪名,已足够诛灭九族,他就是将功抵罪,只判下来个满门抄斩,言官也对此说不出二话来。毕竟知道遗诏的人实在太少,少到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变成唯一的那个。
所以她要赌一回,赌上官寒为了名声、为了民心会有所妥协。他可以对她说翻脸就翻脸,可面对着羽国万民,他不能。这就是她目前能用的最好的筹码了。
万民请愿这种事情,她没有人手帮忙自然是做不到的。白墨倾如今归国,自己都还前途未卜,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十三闲散王爷一个,手下虽有几个办事的人,想来也不多;更别说十七,长那么大,连京城都没出过,如何帮得上忙。
至于上官逸,她压根就没想找他帮忙。她对他,谈不上恨,只是纯粹地心死罢了。既然心死,又如何还能对他生出什么希望来呢?
剩下的有人手又可能帮忙的,可不就只剩下十四了。好在他也是第一时间表明了愿意帮忙的态度,眼下算是帮了大忙。
纵然牧洛笛对上官逸这个人的行为处事不置可否,但她也承认他用人方面还是有几分眼色的。他既然能用得十四,那她也相信十四答应了她就能办好事情。
等十三出来的时候,十四已经离开了。牧洛笛同十三一起出了宫门,往天牢的方向去了。
路上,十三谈起上官逸和皇上合作扳倒白家的事情,问牧洛笛准备怎么做。牧洛笛苦笑一声,道:“我还能怎么做?我与上官逸之间,只有那么一点微薄的情分,如今已经被他耗光了。如果这次我对白家的事依然无能为力的话,我会离开的。”
“父皇的决定,向来是没有人可以更改的。瞧你先前那模样,想来是与父皇的交涉决裂了吧?阿牧,其实你已经替白家做的够多了,今次就算你真的帮不了白家了,我想七嫂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于你的。”十三被她嘴角的苦涩所牵动,却也只能劝道。
关于上官寒出尔反尔的事情,牧洛笛不想让十三知道得太具体,还是那句话,他毕竟是十三的父亲,知道得越多越痛苦的人,只会是十三。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父亲,而上官寒的儿子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听他提起白翳兮,牧洛笛鼻子一酸,隐隐带了哭腔,道:“你知道吗?我在这个身体里待得并不安稳,很多时候,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一缕孤魂,与这个世界并没有实质的联系。而这个身体就是那唯一的联系。所以我每次以白翳兮的身份来为白家奔波时,就能体会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说到底,我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莫要让你的固执变成你的痛苦,这话我说了多少遍,终究还是无用。我们不是知音吗?只要这世上我还存在,你就永远也不是一个人。”十三叹息道。他无法劝她不要继续固执,不要再管白家的事情,只能如此表明自己的真心。
以真心换真心,这是牧洛笛所追求的。她很难不被十三的话语触动。但她终究清楚,只有他还远远不够的,远不足以让上官寒有所顾忌。
固执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害人。但她需要这点执念支撑着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闯荡,知己固然是知己,但这种独自一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生活这种孤僻感,没有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清楚的。
倘若她穿过来时,白翳兮还是幼年,她一路成长起来或许还不会那么执着。反正不惹上官寒,他也未必会赶尽杀绝。这从白宇炜那么安静,就能看得出来。他自然也把白家放在第一位,但他比她更看得清形势,更了解上官寒的为人。
只要一家人都还活着就足够了。这是真正的白家人的想法。他们忠于这个国家,忠于君王,却也清楚白家势大,之前的帝王也并非没有猜忌之心,只不过那猜忌之心还没到需要下手的地步。但终有一天,会有人下手。
他们从为官的第一天起就没想过会有善终。总之,不是死在沙场奋战,就是死于帝王权谋。但纵使如此,他们还是忠肝义胆,一旦需要保卫国家,保卫百姓,他们总是义不容辞地冲在战斗的第一线。
或许,牧洛笛会如此执着于让白家人都能好好的活着,而不仅仅只是活着,也是受到了白家人的这种大无畏精神的触动。真正的英雄,不该是那种死法,更不该是这种活法。
喜欢一曲清歌莫流觞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一曲清歌莫流觞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