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白家人看来,自己这一生轰轰烈烈地活过,活得十分有价值、有意义,那这辈子就算值得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去抉择,这是一种末路英雄的悲壮。
但牧洛笛却觉得,人活一世,自私一点也无妨,但不能泯灭良知。而上官寒的作为,又哪有道义可言。她希冀真心能换来真心,可见在她的观念里,付出与收获就算并不对等,但也不能只有付出,而没有半点收获。
白家这种任凭处置的态度,在她看来,不是悲壮,而是懦弱。他们将孤胆倾于沙场,将懦弱留给了自己。他们敢把热血用于战争,却不敢去追寻自己的命运。
十三好不容易替牧洛笛求来一个探监的机会。可得来的答复,却让牧洛笛差点没气歪了鼻子。他们不想有所作为,便让她也只求自保。
过去他们这种为家人着想的心情,牧洛笛可能会很感动。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了,整个白家只有她算是自由,还能做点什么了,却被要求只管自己就好?
如果她真能够只管自己,那该多好。若是只管自己,她何必在乎七福晋的身份,轻轻松松就能在十三的帮助下销声匿迹。何至于现在来看这出英雄悲剧?
可事到如今,她依然站到了这里,不就是想着也能替白家出点力,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白翳兮本人吗?
“你们是热血过了,英雄过了,嫂子或许也能体谅你们的选择,但你们有想过君儿的人生吗?他的人生才刚起步,你们就要让他就此泯灭吗?”牧洛笛见他们父子俩一脸悲壮的神色,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问道。
说到君儿,两个大男人总算是有些动摇了,尤其是白宇炜。他的年纪越大,就越疼惜孙子,他的父亲兄弟都一个个将性命留到了沙场之上,他这一辈就只剩下他和已经入宫当了皇后的妹妹。
君儿已是白家的一脉单传,这正是最让白宇炜动摇的地方。他无惧生死可以,他要求儿子无惧生死也行,但他实在开不了口对着小孙子说“不要害怕,不过是死而已”。
可白维衡却只是动摇了一下,很快就坚定道:“君儿如果生在平民百姓家就算了,但他是我白维衡的儿子,就有他应该接受的命运。”
这话气得牧洛笛差点没把手里头的食盒给直接呼在他脸上。瞧这个哥哥是榆木脑袋不开窍的货,她只能将希望放在了白宇炜身上。
思及此,她白了白维衡一眼,直接向白宇炜开了口:“爹,您曾说过无论兮儿怎么折腾,您都有法子护我周全。您和哥哥愿意选择什么结局,兮儿劝不动,但如今需要守护的,不是我,而是君儿母子,您有办法的吧?”
“若有一日,当真必要时,你拿着这个东西去求皇上,他会放过你们的。”白宇炜思虑了半晌,从袖中掏出一个金子做的牌子,放进她手中,解释道,“当年我曾救了先帝一命,他赐了我这张免死金牌,天下皆知。所以,皇上是不可能漠视此物的。”
听完这话,牧洛笛立刻感受到了这张免死金牌所蕴含的重量。白宇炜当然可以直接拿着金牌去求上官寒,留下白家人的性命。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就是知道这是白家最后的一道保命符。上官寒如果一定要扳倒白家,在知道有这个保命符的前提下,必然还有后招。
这个东西可是用一次就没有了,正如他所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确实留着比直接使用更加让人忌惮。以白家人的心性,要他们揭竿而起是不可能的了,到了这种局面,除了揭竿而起,剩下的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体会到这背后的用心,牧洛笛总算是消了气,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若是有一日,有机会保住性命,过上正常的生活,你们还会选择听皇上的旨意老老实实去死或被流放吗?”
经过这番气恼之后,她心里头的狂热算是平静了下来,他们父子俩如果真的执意要听从宣判,那她就是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倒不如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做决断。
如今那块免死金牌可在她的手里头,她必须要弄清楚每个人的决心,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
“自然,我白家虽然忠诚,但又不是傻。能够好好活着,没有人会一心去求死。”白宇炜率先打断了白维衡正要开口的话,认真答道。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或许是做文官久了的缘故,也或许是看到女儿为了白家这么努力的态度,白宇炜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傲然,觉得自己戎马一生,死也要死得壮烈。如今,一家人能好好活着,这种愿景,他也很向往。
怕只怕,一切都如镜中花水中月,到底只是虚幻的妄想。可纵是幻想,他也还是忍不住向往。如今女儿问起,他也就老老实实地答了。
而自己这大儿子的性格就跟他年轻时一样,总觉得死得不壮烈,就对不起自己曾经挥洒过得热血,对不起自己曾经奉献过的忠诚一样。
此时他也就干脆不让大儿子开口,再去毁了女儿的心情和希望了。
得了肯定的答复,牧洛笛也无法再继续呆下去了,只得将东西仔细藏在身上,这才随来通风报信的额十三离开了天牢。
事情还没安生两日,十四尚在羽国四方寻人请愿,牧洛笛就等来了上官寒对白家的判决--妄图谋逆,满门抄斩。她几乎是双眼一发黑就要昏过去,但终究还是咬牙忍住了眩晕。
上官寒果然不顾先帝遗诏,要痛下杀手了。牧洛笛真是想不透,他与白家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他违背祖训,非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呢?
又或者,他就是想用这种方法,逼出白家的那一枚免死金牌?从此,对付起来,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如此,倒真是让他费心不少啊。
可牧洛笛也清楚,这就是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于是强忍着想要作呕的心情,怀揣着那枚免死金牌出了王府,往宫里赶去。
上官逸本来想陪她一起进宫,她却只是苍白着脸,微微一笑道:“不敢劳烦王爷。”那拒绝的意味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这两日,孤蒲雨已经顺利成为了上官逸的侍妾,但这种事情她却下了命令之后根本没去过问。显然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上官逸恼她这么冷淡的态度,却也有些恼自己对她越发在意。因此,此时虽被拒绝了,他却十分强硬地坚持陪着她一起进宫。
牧洛笛哪有心思在这种事情上面争辩浪费时间,干脆也不再做声,他要跟就由得他跟。
原本以为这种时候,上官寒未必会见她,没想到异常顺利地得到了通报。牧洛笛走进殿内这么一瞧,十三、十七都在,显然是为了白家来求情的;十四尚在外办事,眼下自然不在;而顾尘清在,就不知是什么意味了,很有可能正是白家的催命符。
牧洛笛恭敬地行过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了免死金牌,双手呈上,朗声问道:“臣女敢问皇上,可认得此物?”
这免死金牌,别说上官寒认识,就是上官逸他们兄弟几个想也都不陌生。
眼下众目睽睽,上官寒自然也抵不了赖,眸光落在那免死金牌之上,嘴角一勾,道:“自然认得。这是先帝赐给白家的免死金牌,但这块金牌只能用一次。兮儿今日是想要保住谁的性命呢?你父亲?还是你侄儿?”
言下之意,这块免死金牌只能救一个人的命,而这个决定却要由牧洛笛来下。
“皇上的意思是,不管兮儿今日提的是谁,都能如兮儿所愿吗?”牧洛笛眸光微敛,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坚决,显然是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决断。
对此,上官寒丝毫不感到意外。为了白家的香火能够延续,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如果只能保住一个人的性命,那个决定势必是白家最小的白问君了。虽说纵虎归山,恐成后患。但这种幼虎要想长成猛虎,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他也肯定地点了点头:“朕答应你,无论今日提的谁,都如你所愿就是。”
“决不食言?”牧洛笛眸光灼灼,却坚持反问了一句。毕竟这上官寒可是有出尔反尔的先例在的,要相信他可不容易。
“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在,朕又如何会食言呢?”上官寒显然知道她的不信任源于什么,说一言九鼎免不了嘲讽,干脆就以免死金牌做了挡箭牌。
“那就好。”直到刚才表情还十分严肃的牧洛笛,此时方才露出了一个笑脸。看到这个诡异的笑脸,上官寒几乎是直觉性地就感觉事情不对。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义正言辞道:“那就请皇上将隐藏起来的先皇遗诏大告天下。”
此话一出,殿下数人都惊讶地看向了上官寒。显然,他们对于先皇遗诏这种东西,并不太清楚,但如今见她堂而皇之地提出来,自然是清楚其中的内容的,而且这内容想必也是对白家有利的。否则,她根本不会提这种要求。
决不食言,如其所愿的话已然说出口,而她提的却是先皇遗诏,而不是白家某个人。这就足以让上官寒觉得震惊和难堪了。
先皇遗诏可是明摆着说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要白家人的性命。但他判处已下,此时应了她大告天下,可不就是摆明了他曾违背了先皇遗诏吗?可若是不应,她手里拿着的可是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又在众目睽睽下得到了肯定地答复,也不能当众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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