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洛笛告别上官逸,回到揽月阁时,月亮已经高悬。
阿来见她回来了,立时捧了新茶进屋,压低声音道:“主子,事情已经查清了。其他丫鬟小厮除当值的人外,其他人皆不曾离开过房间。而当值的几个都被少主打晕了。所以最有机会的,只有单住一间屋的人。”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决断。今日不论谁都莫要再来打扰我。”牧洛笛苦笑一声,挥挥手屏退了阿来。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阿来指的是谁,又何尝不知道阿兰就是最有可能通风报信的那个人,可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她也总想着缓一缓,再缓一缓。
好似,这一缓,就能换得对方多一点的真心似的。原本她还承诺了阿兰,以半年为限。如今,半年期限转眼就至。终究到了她该下决断的时候了。
明日便让阿兰回到上官逸的身边去吧。她虽不愿是报信的人是阿兰,可白墨倾为此命悬一线,她也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
若是有的选择,牧洛笛实在不愿意动辄要人性命,尤其那个还是自己真心想要以姐妹之情待之的人。这姐妹二人,已是阴阳相隔,而活着的那个,与她好像也不曾真正蓄起多少情谊。
又或者,阿兰只是听令于上官逸,无可奈何罢了。真正让人看不清的,是他呀,是他这个作为夫君,却对妻子从百般厌恶到若即若离,再到宠溺有加,最后却将妻子的画像丢弃,将其他女人的画像珍藏。
而揣摩这个男人的心思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缓缓升至顶端,却又瞬间掉落。这种失重感,真叫她难受。可在这种时候,他到底还是对她温柔有加。要知道让这么一座冰山真诚地笑一笑,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她实在不愿承认,对他,也曾抱过期许,在明知道摸不透这人的前提下,在不知道那递到口中的是真的糖果还是糖衣毒药的前提下,在明知道两人志不同舟的前提下。
可这些日子,每当他望着她,眸光轻柔,眉眼带笑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自己现在这样虚假逢迎,是不是一种错误的选择,倘若她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是否他也会尝试着把护住白家和自己的追求挂个钩。
假设性的问题,不去实践,终究是毫无意义。牧洛笛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尤其在她看到那些被上官逸珍藏的画像里都住着一个美艳的浦雨时。
是的,没有错,就是那个被她随手捡回的浦雨。尽管她知道浦雨的美是容易让男人起征服欲的美,可她不知道上官逸是如此容易变心的男人。
浦雨被捡回来才多久啊?难怪他说了他去查浦雨的背景,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他从未告诉过她,结果是什么。她却以为只是太过平常,无甚特别而已。
这种冷情的人,一旦动真情都是至死不渝的。他能如此轻易变心,说到底不过一种原因,他对她表现得再温柔,都不意味着他对她付出了真心。他的真心藏在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可笑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牧洛笛而已。或许是一缕幽魂来到这个世界的缘故,或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爱得太过深切的缘故,也或许是作为夫妻本该最为亲近的缘故,坚强自立如她,也抵不过他偶尔为之的温柔。
一生一世一双人?呵,牧洛笛,你何时傻到这种份上了?对着这样一个心里只有权势的人求真心?真是傻,真是可笑到让我都忍不住流泪眼啊……正当牧洛笛忍不住在心底嘲讽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轻巧的脚步声从窗外走过。换作平日的这个时间她早已经睡熟,自然注意不到。
今天却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让牧洛笛的思绪一直处于活跃状态,虽然也犯困,但熄灭烛火之后,翻来覆去的,倒也没睡着。
若真有人将揽月阁的事情传到逸心园,这满园的暗卫必然是清楚的,她就是悄悄跟上也抓不到人,还不如光明正大一点儿。
思及此,牧洛笛三步并作两步,哗的一下就打开了窗,大声喝道:“是谁半夜三更在我窗边鬼鬼祟祟,好大胆子!”
这一喝,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嘹亮。刚经过她窗外的那个人影先是一顿,接着迅速灭了灯笼的火光,匆匆钻进了不远处的小竹林里,三两下就消失了踪迹。
等牧洛笛从窗口伸出头去看时,只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一片衣角,是丫鬟所穿的。至于,是大丫鬟还是小丫鬟,在夜色里却看不真切。
守门的丫鬟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进来,连声问道:“福晋怎么了?”这些日子福晋正得宠,谁敢不照顾仔细了?这大半夜地一吼,正在打瞌睡的她一下被惊醒,哪里还敢耽搁。
“刚才有人影从我窗外经过,我担心是刺客,你让守院的侍卫给我在揽月阁仔细地找,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错过,可记仔细了?”牧洛笛眸光飘向不远处的竹林,却若有所思道。
这小竹林的两面是墙,一面是荷塘,还有一面则是牧洛笛所住的房子。这人进了小竹林,便只能翻墙出去,再从外头进院子,少不得要花费些时间。此时一查必然不在屋内。
揽月阁立时便灯火通明起来,丫鬟小厮统统被叫了起来。阿来今夜因为担心牧洛笛,睡得迟了些,此时刚睡熟没一会儿,就被小丫鬟叫起来,原本还有些不悦,可一听到揽月阁有刺客出没,她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就穿好衣裳,去见牧洛笛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站满了人。牧洛笛让阿来清点了人数,便随口一句许是看错了,然后便散了院子里的人。这些丫鬟小厮就算半夜被叫起来心情不好,又哪里敢说什么。别说这还有理由,就算没有理由,福晋让他们起,他们也不敢不起。此时,也只好苦着脸散了。
阿来此时已是睡意全消,等大家都散了,才开口问道:“主子,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这阿兰不在,奴婢尚可理解,这浦雨却又去哪儿了?”
原本牧洛笛也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钻进竹林的人就是阿兰,没曾想连浦雨竟然也不在。这浦雨人生地不熟,而在这王府里头,能够半夜让她不见得人,就只有上官逸了。
此时,她不想去想,这大半夜的,两人私会是想做些什么。但在已然安排了阿兰在她身边的前提下,浦雨不太可能是他安插的人。况且,浦雨和阿兰不一样,那可是被他画在画里头珍藏起来的女人,何至于来当卧底。
眼下的问题,是阿兰。或许这两姐妹的命是真不好。做妹妹的投身了喜欢的人敌对的一方,最后被姐姐一杯酒毒死。做姐姐的多忍几日就可以嫁给喜欢的人,却在此时被她抓住了。
可到底,牧洛笛不是个狠心的人,惹不起的人她还可以躲。当初她想要放阿荷一条生路,如今她也是想给你阿兰一条退路。若是阿兰能与她坦诚,自己就是上官逸派来的人,那她依然可以成全阿兰,让她回到上官逸身边。
不一会儿,阿兰便匆匆忙忙地从外头回来了,不料正撞上仍站在院子里的牧洛笛和阿来。霎时间,她的心便是咯噔一下。
原本她是想着绕一绕,等牧洛笛重新睡下了,再回院子。其他的事,明日再做谋划。可哪里料到人就在这里等着呢,少不得要找些稳妥的借口了。
“福晋,您怎么还没歇下?可是身体不适?”阿兰很快敛去了失措,走到两人跟前,状似关切地问道。
牧洛笛透着月色,望着她,眸中的情绪涌动:“哦?我为何不曾歇下,你不知道?那不如说说你又为何半夜从外头回来?”
话说到这份上,几乎明摆着告诉阿兰,她知道今夜从她窗外经过的人是她了。她就想看看阿兰是否相信她曾付出的真意,又会如何回应她。
阿兰能被派来当卧底,自然不傻,眸光一转倒是落在了一旁的阿来身上,轻咳一声道:“福晋,可否借一步说话?”言下之意,是不想让阿来听到。
“阿来,你先回去睡吧,阿兰你随我进屋。”牧洛笛也顺着她的意,说道。话落,便转身回了房,根本不听阿来要说什么。
阿来无奈,只得退下。阿兰眸光一敛,缓步跟着进了牧洛笛的房间。
刚一进屋,阿兰便跪倒在地,连声道:“福晋,今夜从你窗前经过的人确实是奴婢。奴婢原本是想去给王爷通个口信的,毕竟是福晋身边有其他人安插的眼线这种事。”
“眼线?这种人我身边怕是十有八九都是,你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想以此为借口见一见王爷?半年之约,你可还记得?”牧洛笛此时却不明白地问了,反而拐弯抹角道。
听到这样的问话,阿兰身子轻轻一颤,埋低了头,道:“奴婢自知配不上王爷,不敢奢求。半年之约,福晋大可当作并无此事。往常并无实证,奴婢也不敢拿眼线这种事去叨扰王爷,可今儿个白天奴婢拿了证据,才敢去报。”
听着这等拙劣的谎言,牧洛笛是好气又好笑:“既是为我好,又为何鬼鬼祟祟半夜出行?你若告诉我,我还能任由眼线在我身边危害我不成?”
“奴婢只是不愿福晋太过伤心。阿荷的事便是先例,奴婢又哪敢让福晋知道……”话至此处,阿兰顿了顿,才继续道,“知道连陪嫁丫鬟阿来竟是太子妃的眼线……”
牧洛笛一听,竟然污到阿来身上去了,是气极反笑:“你该不会想告诉我,阿来被太子妃摄了魂,特意想着来对付我吧?”
显然,这阿兰明明心里头想着那半年之约,也想有一日能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却怕卧底之事败露,牧洛笛会翻脸不认人,竟然将脏水泼到阿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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