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国丰德二十七年正月,原本应该率三万白家军赶赴南疆国界的龙威将军白维衡,行至半路,却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密令,遂转至西北国界抵御入侵的真族国。
收到这个消息时,已是二月入春。但羽国都城偏北,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虽然撤去了火炉,可出门之际,仍需披风加身。
静静地看完了白墨倾寄来的家书,虽然上边只简简单单地提到“使计改南疆为真族。安好,勿念”,可牧洛笛仍然能够想象到这背后是怎样的风起云涌、惊心动魄。
从阿荷那里得知几位和上官逸一派的王爷都在府上,牧洛笛便叮嘱她去逸心园给上官浩传个话,让他得了空便往后花园去一趟。
支开了阿荷,牧洛笛又唤来阿来,让她带上已经完工的披风一起去后花园一趟。尽管她无心利用十三,可也不妨她以此为匙,真正打开上官家的大门。
牧洛笛带着阿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来。她倒也不急,自顾倒了茶水,慢慢哚着。十三虽然胸怀坦荡,她能以真心相待,可上官家从不缺花花肠子,她想要利用的是这些人。这其中自然又以上官逸为首。
要想接近向来谨慎的上官逸,不旁敲侧击是绝对行不通的。而要想自己的存在不至于威胁到白家的安危,最好的办法就是削弱上官逸的权势。当然她也不想让其他两位坐上皇位,所以也不能让他弱到无法再起来。
最是冷清人,最难却真情。对付上官逸这种无情之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让他动情。可他心思深沉,真要动了情,恐怕不容易放手,这对牧洛笛本人而言无甚益处,所以她只能选择相对折衷的办法。
想到这里,牧洛笛有些泄气地揉了揉太阳穴。她本不是擅长用计谋的人,现下又摆不正牧洛笛和白翳兮这两个身份的位置,明明想着远离,却又在一步一步弥足深陷。这些自然都让她头疼不已。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用尽全力去维护白家了,到底是作为牧洛笛还是白翳兮活着这种问题,多想也是无异,还不如把精力放在自己的目标上。
正在她各种神游之际,上官浩已经应约来到了后花园。虽然对于她突然约到后花园而不是揽月阁的举动有些不解,他还是在商谈之后立马赴约了。
由于阿荷来传消息时,几个兄弟都在,于是也玩笑着跟在了他的后头,特地来瞧瞧伤愈的白翳兮,也省得落了话柄。兼之,白家此次出征,若得善终,在百姓中的声望又会上升,且不论皇上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和谋划,可声望这种东西在人死后依旧能发挥妙用。
原本上官浩想要独自赴约,可转念一想,阿牧既然要在外公然约见他,想必是不惧围观,甚至于是想要被围观的。虽然被当作引子让他有些失落,不过他也相信阿牧目标不在他,也不至于将他作为棋子来使。
毕竟,她若开口,他必会尽力而为。
见上官浩带着一众王爷近了沁心亭,阿来只得轻咳一声,一边将手中的披风递过去,一边提醒仍在神游的牧洛笛:“福晋,十三爷已经到了。”
“十三,来试试这披风合不合身?”回过神的牧洛笛勾出一个浅笑,一边接下了披风,一边将上官浩唤了过来。其它几位王爷一瞧这动静,也是围了上来。
上官浩诧异地接过她手中的披风,幽眸看向牧洛笛。之前在揽月阁,她量过他的身形,说要送他件披风。可久不见实物,他便当她是随口一说,偶尔见到她绣点什么,也没往这上头想。不料,却真真收到了这披风。
见他诧异,牧洛笛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穿上。上官浩这才抖开了披风,不想,入目竟是满目清幽,清谷幽兰,气质天成。
不知为何,他只一眼便觉察出这披风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上去的,也是他所求而不得的世外之境。虽然披风上绣的是空谷幽兰之景,蝶舞翩跹,可他披在身上却更显清俊,丝毫没有女气之象。
“七嫂,这披风倒是雅趣别致,不知是府上哪位丫鬟绣的,竟是如此手巧。”八王爷上官明笑着打趣,语气里不无羡慕。毕竟,这等品质的披风,世上难寻。
虽然他们也都听说了十三和白翳兮的私交甚好,但谁也想不到娇蛮惯了的白翳兮会亲自动手,更何况以白翳兮对老七的执着,就算会动手,也必然是给老七做的。
他们的想法如何,立在一旁的阿来是不知道,可一想到自家福晋这么些日子对待这披风的认真劲儿,就下意识地接口道:“什么丫鬟?这可是我们福晋亲手做的……”
“阿来!王爷面前哪儿有你说话的份!”牧洛笛轻声喝一声,这才向众人微微一笑,解释道:“也没什么,年前我瞧十三的披风已经旧了。心想着十三尚未成亲,这府上终归是缺个人打点,偏他自个儿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不过,既然他唤我一声七嫂,这点家常小事,我这七嫂自然也该替他想着点。”
说到这里,她温婉地扫了众人一眼,笑道:“倒是你们也别恼,都是有人打点的人。与其羡慕十三这种独身汉子,倒不如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前些日子妯娌几个一块吃饭时,还说起了给十三做媒的事儿呢。”
她话音刚落,十四上官羲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诶!七嫂,我也还没成家呢?什么时候也替我做一件如此精美的披风啊!”
大家纷纷侧目看去,牧洛笛也是抬眸望去。不想,上官逸就在他身边。她这一抬眸,正好对上了上官逸探究的视线。一时之间,气氛降至冰点。
虽然作为嫂子,送小叔一点礼无可厚非,可亲手做的东西就难免有些亲昵过头了,尤其是在自己的丈夫面前。
好在白翳兮也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出格的行为做起来也不会显得太出格。思及此,牧洛笛尴尬地朝他笑了笑,然后站起来,福了福身,淡声道:“王爷吉祥。”
上官逸往十三手里的披风看了一眼,这才冷言冷语道:“起身吧!”
话落,一边往亭内走去,一边略为讽刺道:“本王竟不知,福晋你不仅绣艺精湛,并且对身边的人也关怀备至。看来白家小姐顽劣不堪,不学无术,无所专长的传言,果真是以讹传讹。”
对于上官逸的冷嘲热讽,牧洛笛向来应付自如,更何况现在有他兄弟在场,他也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
于是,她轻笑一声,平静答道:“倒也不算是以讹传讹。只能说,那只是我的一部分而已。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行传千里。能传到王爷耳朵里的,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不过,请王爷放心,关心诸位爷,并非因我是您的福晋,而是因为他们唤我一声嫂子或者弟媳。”
“呵,想来,以福晋的资质,没有读过女训也不足为奇。”上官逸虽然向来骂人不带脏字,不过却极少说出这等没分寸的话来。所以他的话刚出口,就算亲如上官羲,也有些讶然地朝他看了过去。
“王爷所言极是,我自小顽劣惯了,确实没有读过什么女训之类的,就不在这里扫了诸位爷的兴致,这就回揽月阁了。”头疼愈盛的牧洛笛根本懒得再跟他费唇舌,只浅浅一施礼,就带着阿来大步离去。
见上官逸一脸不悦,九王爷上官宏嘴角一勾,打趣道:“我说,七哥莫不是在吃味吧?诶,十三啊,瞧这光景,你怕是得负荆请罪了。”
一听这话,十三、十四俱是一愣,齐齐看向上官逸,却只见他一甩袖,冷哼一声:“吃味?什么味?我的福晋如此手巧,我该高兴才是。你们岂能不知我的性子?她当日迫我娶她,我又岂能叫她过得舒坦?”
连我的福晋这等话都说出了口,诸位兄弟也是心照不宣,纷纷散了去。独独十三留了下来,多少得解释一下:“七哥,今日七嫂既是公然赠予十三此等厚礼,想来也是为免口舌。我与七嫂之间,清白无碍,天地可鉴。”
“十三,你无需多言,我岂能不信你。我只是觉得她此举必有目的,旁人倒也罢了。可偏她心思诡谲,还是小心为妙。”上官逸自然是信任十三的,否则不至于特意召回他来帮自己。可对白翳兮,他却说不出是什么心思,就是不得不在意。
若是不上点心,她可能下一刻就做出什么令他都措手不及的惊人之举来。
话说到这份上,十三也不再多话,告别了上官逸就出城办事去了。偌大的后花园就只剩下上官逸一个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抬步离开。
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情,他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揽月阁的院墙外。里头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乐声,他隐约听到白翳兮清幽的声音唱到:“纤弱的,淤泥中摇曳,颓废在季夏第三月……”
是从未听过的词曲,词曲新奇,却带着深藏的忧伤。这份忧伤,阻止了上官逸的脚步。
她每唱一句便停下来,等着阿兰跟唱一遍,然后再纠正或继续。想来,应该是她在教阿兰唱歌。尽管,她所唱之歌,不知是从何处所学,还是自己创作。
按理说,就算白翳兮过去如何顽劣,若有此等才情,也不至被传得一无是处。可为何,到头来,却落得与他相互为难的地步呢?
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探究之意早已强过了他对她的厌恶之情。
因为太多的事情想不通,上官逸干脆将身影隐在墙垣之外的林子里,继续听着她的教学。
待孟连寻到上官逸时,已是晚膳时。墙垣之内早没有乐声,而他,依然什么也没有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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