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走到院子,才赫然发现殷不悔竟然也来了。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下起了棋。
殷不悔的是黑子,锦荣的是白子,黑子气焰高涨,压得白子节节败退。
锦荣冥思苦想,手中的棋子迟迟落不下去,黑子已经遍地开花,他这一子落下去,白子必然再无回旋之地。
抬头,猛地看见锦绣,顿时站了起来,高兴地招手:“王上,微臣是武将,不擅长这些个,微臣的妹妹可是跟着大师学过棋艺的,让她和王上对弈几局。”
锦绣莫名其妙被拉到石凳上。
殷不悔面色十分柔和,修长的指尖捻了一颗温润的玉棋,并未因为锦荣的临时变卦而露出不悦之色,只是微微点了头,就安静等她落棋。
锦绣收回心思,将注意力落到棋盘上。
白子的输面十分大了,黑子几乎占据完所有有利的位置。锦绣微微蹙眉,很久之后才将棋子落下。
原本还一脸淡然的殷不悔,在注意到锦绣落子的地方时,狠狠地拧了拧眉峰。
锦荣在边上小声地与和硕嘀咕:“这……我怎么看不懂呢?她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和硕低低回应:“置之死地而后生,你那半吊子水平自然是看不懂的。”
锦荣讪讪地咂了咂嘴,不再说话。
结果真如和硕说的那般,锦绣故意将棋子送到殷不悔的眼皮子底下,然后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盘僵死的局,硬是被锦绣拉了回来,最后双方打了个平手。
殷不悔盯着落满棋子的棋盘,赞叹地点了点头,一脸尽兴。
锦荣很高兴,这些年与殷不悔下棋,自己总是被虐的那一个,这回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木婂做好了晚膳,李术十分乖巧地帮忙分发餐箸。
大家落了座,锦荣还带了青稞酒。
这顿饭,大家用的十分畅快。酒过三巡,锦荣才开了口。
“钱郡的仇我已经帮你报了,皇帝很快就会处置安家。我们过两日便要回草原,你跟我们走吧。”
锦绣愣了一下,虽然酒水十分烈,大家喝得却不多。她的神智十分清醒,没有当即答应锦荣。
锦荣有些焦急,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答应启王挂帅出征只是权宜之计,等回到殷国,我们就会准备兵马南下。这一次,大哥有十足的把握直捣长龙,取下老皇帝的首级!”
锦荣目光殷切,深深凝视着她。
其他人的目光也俱是落到她身上。
说到底,这次锦荣南下,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想带走锦绣。她这几年流浪在外,跟着乔先生颠沛流离,他这做大哥的已经自责不已了,又怎么还能让她一个人在这刀光剑影的帝京孤军奋战。
“你嫂嫂替你在殷国的都城购买了宅子,按照岭南家宅的样子重新翻修。院子里种了许多红梅,垂花门种了桂花树……锦程和爹娘还有李家家仆的牌位也都在都城附近,你要是实在烦闷,大哥帮你开一家医馆……锦绣,跟大哥走吧。大哥答应你,李家的仇,你这些年受的委屈痛苦,大哥都一件一件地帮你讨回来。”
锦荣语速缓慢,声音里带了几分恳求。
锦绣却迟疑了。
锦荣当下面上一变,微有几分薄怒:“难道你还忘不了那个畜-生!当初在云上关的时候,我几次三番求你留下,你非要跟他离开!结果呢!宋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如果不是和硕拦着,锦荣可能会歇斯底里地继续喊下去。
喝了酒,大家的气焰都有些高。
浑浑噩噩,不知不觉便会说出伤人的话。
和硕低声向锦绣道歉,锦绣摇了摇头,端起了酒杯,大口将杯中的酒喝下去。
酒水火辣,烧得喉咙阵阵战栗,她努力地将胸口燃烧的炙热压下去,缓慢地开了口:“这几年,我跟着乔先生走南闯北,学了许多医术,见了许多风景。”
“有些东西放下了,有些放不下。譬如锦程的死,譬如我那可怜的没有见到天日的孩子……这些痛,这些怨,我都要靠自己的双手来解决。”
她的手指颤抖着放进领口,然后从里面拽出一个香囊,香囊上绣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剑,锦荣看到那个剑的时候目光顿时收缩了一下。
那把剑,是锦程时常佩戴在身边的。
她将香囊取下来,郑重地递给锦荣:“小时候,锦程最向往的就是云游天下。这些年,我带着他的骨灰去了许多地方,每到一处漂亮的风景,就埋下些许他的骨灰。这是剩下的,你拿回去,埋在草原吧。”
锦荣目光变得无比复杂,拿香囊的手再次剧烈地抖动起来。
和硕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帮他舒缓情绪。
这个在草原令人闻风丧胆的勇士,其实内心是柔软的。对于锦程,他有最深最重的自责和悔恨,作为大哥,他没能保护好他们。
和硕帮他将香囊小心地收好,锦荣过了很久才收敛情绪。
深深地看了锦绣一眼,问她:“你可知此次留下会有多大风险?”
锦绣点头:“我会小心的。”
“一旦殷国开始攻打启国,老皇帝必然盛怒,届时你必定会……”
“两国开战,无关儿女私情。大哥,你也无需考虑到我。”
锦荣没有说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艰难。
洛神对大启开战,也是殷国的良机。
可是一旦殷国动手,锦绣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老皇帝不会让锦绣好过,锦绣的处境定然是凶险之极。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锦荣总算明白,锦绣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离开。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帝京的。
她要用自己的命,将那些罪恶一并消弭。她明知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所谓的放下,其实从未真正放下。
胞弟惨死,孩子流产,丈夫的不信任……她的心早被摧残的千疮百孔。
她想死,拉着那些人一起死。
“锦绣——”锦荣轻声唤着她,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住,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她心意已决,纵然他说破嘴皮子,她也不会离开的。
她豆蔻年华,始于帝京。最终也将结束在帝京。
锦荣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和硕感慨万千。
年幼的李术不明白为什么气氛突然僵硬起来,他看到爹娘脸上的痛苦和不舍,同时也看到姑姑眼底的坚定,还有殷王……似乎在感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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