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我们怕是要早下决定才成,还有半月天气就会变寒,一旦结冰……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截断粮食的补给道路,届时我们将处于被动的局面。”宋澈苦口婆心说着。
宋煜静默良久,缓缓抬头,淡淡瞥他一眼,冷声问:“你是让朕投降?”
宋澈一僵,半天才缓过来,声音顿时小了几分:“怎么是投降呢,王后开出的条件对我们是十分有利。归还二十六座城池,我们还可以附加一些条件。今年大战,国库空虚,百姓处在水深火热里,饱受战火的城池需要重建,这将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他细细说着,希望宋煜能听进去。
可宋煜一直是副冷冷冰冰的脸,也不知是否有听进丝毫。
宋澈说得口干舌燥,末了安静等到宋煜示下。
宋煜没有当即给出答案,而是疲惫地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宋澈离开,宋煜一个人静坐在屋内,几天时间过去,他已没有最初那么愤怒。
细细想来,似乎是他操之过急了。
这么快就急着追问锦绣,锦绣又怎么可能答应。毕竟,当初她受了如此多的伤害离开帝京,纵然是疗伤也需要一段时间的。
至于宋澈所说的议和,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只有失去了,他才知道她的弥足珍贵,才知道万里疆域也不如她一人。
他站起来,沿着屋子走了一圈,然后突然将门推开。
院子里的程峰立刻上前,躬身询问:“皇上。”
“请她去黑院。”
程峰愣了一下,这才离开。
黑院,是坎儿城里一座鼎有名的酒楼。院子里有一颗千年古树,古树绿荫遮蔽,据说就算是隆冬叶子也不会枯黄。
大半的阳光被古树遮挡,以至于酒楼每个房间都很阴暗,所以才有黑院这个名讳。
锦绣被带到第二层的包厢,这间包厢的窗户正好对准古树的树冠,巨大的树冠从窗户穿过,占据大半个房间。风一吹过,绿叶便细细摇晃,如风铃般带来清脆的响声。
这样奇特的酒楼,自然是价格不菲的,特别是他们酒楼供应的食材,据说都是很稀缺的走兽。哪怕是如今战火不断,酒楼一样生意兴隆。
锦绣站在窗口,从二楼往下看,巨大的古树根茎旁,有一队穿着绿色襦裙的舞姬在偏偏起舞。悠扬的钟鸣声回荡在院子里,犹如古树的喘息,让人一下子便被吸引过去。
宋煜到的时候,锦绣正专注地盯着下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宋煜不禁抿了嘴,徐步上前,站到她身边,轻声问:“喜欢这里?”
锦绣浑身一僵,猛地看下他,然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样的动作让他心里突然一闷,眉头忍不住高高耸起。
锦绣已经开了口:“启皇。”
语气单薄,态度疏离。
宋煜很努力才将心头的不适压下去,强忍着点了点头,然后坐到椅子上,亲手给她倒了一盏茶。
锦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上前,坐到宋煜身侧的椅子上,接过茶盅,抿了一口。
上等的雨前龙井,他的口味似乎一成未变。
“好茶。”她赞叹道。
宋煜的眉梢才略微舒展些,静默地看她两眼,心里突然踏实起来。这一年来,他心里总是缺了一块,夜里睡不踏实,白天心绪不宁。
现在看到她,心底缺失的那一块仿佛补上了,他终于知道她在他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起风了,吹动枝干上的叶子,摇晃如铃,渐渐盖过楼下的钟鼓声。
两人都缄默起来。
视线昏暗,他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只得深吸一口气,缓慢开口:“还记得五年前,你被抓进府衙的那次吗?”
没有回应,但是能看见她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有了几分底气,接着往下说。
“屋顶上的那个人是我。”他掌心里全是汗,突然喉咙发紧,有些紧张起来。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你。大抵就是那时候,被你吸引了。你的倔强,你的固执,你的不服输,明明怕得要死,非要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这样的锦绣才是我说认识的。”
“南江的时候,得知你的境遇,我丢下三军,骑死了六头快马,大腿根被磨掉一层皮。那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害怕自己赶不回来,害怕自己将永远失去你。”
“我们曾一起在佛祖面前许誓,要永远在一起,谁也无法将我们分开。你说,要替我生很多孩子,儿子长得像我,女儿长得像你,我们要教孩子骑马,种菜,钓鱼。天气冷了,就一家人窝在炕上,听我讲故事。”
“在西蜀,当得知你怀孕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们终于有孩子了,你是孩儿他娘,我是孩子的爹,我们一家人将在西蜀过的逍遥快活。”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并非我本意。锦绣,你知道的,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你走的这一年,我日夜难眠,闭上眼,就全是你的影子。你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难过的样子……”
“你能舍弃皇位,跟我远走天涯?”一直沉默的锦绣,突然冷冷开口。
宋煜一怔。
锦绣没有继续说完,而是目光冷静地注视他,等待他给答案。
良久,宋煜才道:“等我将启国现在的纷乱局面解决好了,我一定带你离开。我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你想去的远海,高山,我都陪你去……”
“那我要你现在杀了齐齐阿呢?”她继续追问,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宋煜再次僵硬。
这次他给不出答案。
齐齐阿,还是启国和阿休国最有力的结盟契机,而且她还是皇后。一旦杀了齐齐阿,势必会导致启国和阿休国关系破裂,少了阿休国如此有力的盟友,启国会更加艰难。
锦绣等了很久,他都一直没说话。
她终于冷笑起来:“你知道的,知道锦程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我为何流产。”
“宋煜,你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你辛苦从夹缝中生长,努力地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是为了自保罢了。你舍弃不掉自己辛辛苦苦挣出来的一切,更无法容忍自己再回到殚精竭虑战战兢兢的日子。唯有自己成了王者,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皇位,并非只有你才能继承。宋澈英勇神武,元娘贤惠雍容,按理说,还有淑嫔从旁指点,坦白讲宋澈比你更适合继承皇位。”
“你可曾想过,当初让宋澈坐上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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