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沿海。
淑太贵妃觉得自己一生的遗憾都在这几年填弥补了。
出了宫,恢复自由之身,儿子孝顺,媳妇懂事,还有两个听话的孙子,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喜欢海,宋澈便下令在海边修建一栋别院,推开窗户,便能看见海浪翻滚。天气好的时候,甚至有海鸥在院子里寻找食物。
元娘时常带她出去游玩,带上孙子们,走走停停,日子无比惬意。
年末的时候,她甚至去了一趟鞍麓,祭拜了爹的坟冢,还看了看多年未见的大哥。
而今天,原本是要一起去城外海边捉螃蟹的,她却看出元娘脸色似乎不大好,时常长吁短叹。
索性将两个孙子打发了,亲自端了杯茶给元娘。
元娘赶紧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娘,我没事的。”
淑太贵妃在宫中生活了这些年,怎么可能猜不到元娘的心思。当下抿了口茶,面色严肃起来:“有时候要藏得住,才能笑到最后。”
元娘浑身一震,险些将手中的茶盅打翻。
淑太贵妃却语重心长起来:“你聪慧懂事,许多事情不用我说,你应当想的十分透彻。”
元娘低敛了头,泪水却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就在准备出门之前,宋澈突然派了人回来传话,说帝京已经下旨,准备攻打殷国。
她实在无法想象,殷不悔昏迷,锦绣一个人是如何撑起殷国的。
殷国眼下还在内乱,如果启国也发动战争……锦绣一介弱女子,怎么能支撑下去!
她心疼,却无可奈何。
她不止是锦绣的姐妹,也是南海王府的女主人。
上有婆婆,下有子嗣,她不能任性,哪怕心疼的快要滴血,也不敢流露半分。
只是这一刻,在淑太贵妃面前却怎么也绷不住了,泪水如决堤般往外涌。
淑太贵妃叹了口气,亲手用帕子替她擦拭眼角,语气变得温和起来:“额娘知道,你委屈,你懊恼自己鞭长莫及无法帮她,她所受的痛苦你仿佛都能感觉到……元娘,额娘的好孩子,你要相信,每个人生命里都需要经历一些磨砺,只有经历过这些磨难才会让人生变得完美、完整。你看,额娘不也是这样吗,如果不是在宫中磨砺了这些年,额娘怎么有机会看到如此美丽的海边风景,又怎么会有这么懂事孝顺的儿媳妇。”
元娘渐渐止了哭,不好意思起来:“让您笑话了。”
淑太贵妃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额娘在宫中这些年,见识应当是比你要好的。别担心,殷国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锦绣那个孩子……是有福分的人,她一定能撑过去。”
话音一转,又严肃起来:“眼下倒是该想想自己,听说南海王最近很是忧心啊。”
元娘一顿,不由得苦笑:“还是瞒不过您。”
便老老实实说了:“宫里头要整顿东南沿海的营队,下个月便会派大臣过来。包括出海的舰队,辎重武器,全都会记录在册……”
说白了,就是要把宋澈手中的兵权划分为朝廷皇室所有,以此架空宋澈,让他彻头彻尾变成闲散王爷。
元娘其实有些心寒,毕竟宋澈和宋煜当初关系那般好,没有宋澈的支持,宋煜是无法登上那个位置的。
这才一年的时间啊,就亟不可待地对宋澈动手。
“我倒是想的明白,反而是王爷……”元娘叹了口气,这件事伤害最大的还是宋澈,曾经他那么相信拥护宋煜,结果……
果然,人人都说君王心疑,宋煜比老皇帝还要入木三分啊。
淑太贵妃想了片刻,才道:“任何人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如此。都说伴君如伴虎,权力交出去也好,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在南海过日子。王爷也不必再冒险上战场了……”
元娘无奈点头。
气氛有些低落。
淑太贵妃看了她几眼,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听说……此次对南海进行规整,是皇后献计。”
元娘大骇。
旋即便冷静下来,见淑太贵妃目光如水,元娘不由得一头冷汗,暗道自己先前儹越了。
细细一想,淑太贵妃在宫中这些年,势必有旁人所不及的。淑太贵妃打探来的消息多半是真的。
皇后……齐齐阿……
不禁想起宋煜从西蜀返回帝京的时候,她当众给齐齐阿难看,那个记仇的女人……
又想起木婂隐约提过,关于锦程的死。
心顿时沉了下去,眼底陡然闪过一丝杀机。
这抹杀机自然被淑太贵妃注意到了,她提醒道:“永远记得额娘告诉你的,沉得住气,方能笑到最后。”
元娘浑身一松,整个人变得柔软起来,眼角眉梢俱是淡淡,看不出半分悲喜。
淑太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来,笑盈盈道:“去看看我的两个乖孙子,一会儿不见就想的紧啊。”
“恭送额娘。”元娘屈膝,目送淑太贵妃离开。
屋子突然安静下来。
元娘一个人坐在雕花圆椅上,思忖了许久,然后唤了丫鬟香棠来。
“我们在宫里的人,可是已经到皇后身边了?”
丫鬟香棠恭敬道:“上月调过去的,皇后身边的掌宫姑姑保格亲自去盥洗局要的人……福晋放心,身份做的十分干净,不会让人起疑的。”
元娘闭上眼睛,好半天才点头:“好。”
……
凤九台。
保格垂手汇报庶务:“新挑选了宫婢二十六人,内监五人,全都是奴婢从宫外采购的,宫婢一部分从宫里挑选,另外的都是从今年的秀女里挑选的……”特意顿了顿:“姿色皆是一般。话说今年的宫婢倒是个个容貌出众,可是我们皇上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可惜了那些小姐削尖了脑袋往宫里凑。”
妆容精致的齐齐阿淡淡扫她一眼,问:“那个盥洗局的宫女呢?”
保格立刻道:“也被奴婢抢来了,那宫婢长得倒是一般,可是这绣活儿啊……就连针线局的都比不上。原本秦贵妃那里也想要的,一听是皇后您要的人,顿时就不敢吱声了。”
保格畅快地笑着,这种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感觉真好。这偌大的后庭,再也没有比皇后更尊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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