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的坚持，再加上太医令再三保证，离枭终是答应太医令为她剖腹取子。

　　莫雨本是希望离枭守在殿外，不愿他目睹这等血腥场面，却不料离枭坚持着守在她身侧，一双大掌紧紧包裹着她纤弱冰凉的柔荑，好似无声安抚。

　　莫雨服下麻沸散后，浑身失去知觉，腹中剧痛不在，便觉一阵困倦袭来，手脚一软便睡了去。

　　——

　　这一觉莫雨睡得很沉，她仿佛置身一片云端，手脚酸麻难以动弹。

　　“呵呵——”

　　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清脆悦耳，透着独属于孩童的稚嫩。

　　莫雨美眸圆睁，心下咯噔一跳，她慢慢撑着坐起身，桃花眸急切地寻着那声音源处。

　　可，奈何她怎样去寻找，眼前依然未见孩童的声音……

　　这声音究竟从何处来？

　　正当莫雨怀疑是否是自己出现幻听之际，那如银铃般的声音复又响彻耳畔，这一次，越发清晰，莫雨断定自己这一回绝不是幻听。

　　莫雨不敢眨眼，扫视着周遭一切，不见停歇。

　　倏然，余光瞥见一雪色身影，她忙侧头瞧去。另一片浮云上，躺着一不足月的婴儿，尚且被襁褓裹着。

　　“呵呵呵——”

　　莫雨琢磨着，声音好似便从那被雪白襁褓裹着的婴儿处发出。

　　莫雨下意识蹙眉，心道是哪家人这般冷酷，竟是将刚出生的孩子仍在此处。

　　她不顾如同被马车碾过的酸痛身子，踉跄起身，朝着那婴儿走去——

　　倏然，脚下踩空，睁开眸子，方觉先前不过是一场梦，虽是梦境，却真实地令莫雨难以平复心绪。

　　许是她亦是尝到为人母的滋味，对孩子格外疼惜。

　　周围产婆女医以及伺候的宫女皆是不见踪影，刚想撑着床榻坐起身，手却不知被何物死死禁锢着，莫雨微一侧头，方才瞧见趴在塌边的离枭，哪怕是睡梦中，他一如既往地紧握着她的手，不见松动。

　　莫雨轻轻挣了挣，不想对方不但无半分松动，反倒是握得更紧，便不再动弹，视线下移，落在平坦的小腹，哪怕是不以肉眼观察，她也知晓腹中的孩儿已被太医取出，心下略有遗憾，目睹自己腹中孩儿出生这等重要的时刻，她竟是生生错过。

　　可一想起日后能日日与孩子相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还不知她的孩儿生得是何模样，究竟是像她，还是像离枭。她好似，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确实是未尽到作为母亲的职责。

　　这一刻，莫雨仿佛抛弃一切身份，辰国皇后也好，将门之女也他罢，他只知道这一刻，她只会是她孩儿的母亲。

　　她伸出另一只未被离枭禁锢的手，轻轻在被褥上临摹着孩儿的名字，白腻如玉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柔和，周身散发着独属于女子才会有的母性光辉，是她从前所不曾有的。

　　莫雨好似将全部精力凝聚在指尖，已是无心再想其他，渐渐地，疲倦袭来，她复又闭眼，嘴角始终如一皆是洋溢着一抹笑。

　　再一次睁眼，已经是天刚见明，莫雨下意识瞧向塌边，映入视线的却是空荡一片，心头不禁涌上一股失落感，只是这失落感稍纵即逝。

　　“灵芝，淑华——”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苍白的唇溢出，不复从前的清完柔和，这一开口，莫雨才知她的嗓子竟是刺痛得很。

　　话音刚落，灵芝与淑华便是齐齐推开扇门走入，来至莫雨塌边行礼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莫雨失笑，忙道：“日后私底下便无需这般多礼，本宫甚是口干舌燥，给本宫盛一杯水过来。”

　　淑华闻言，忙快步走向茶几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灵芝一手扶着莫雨起身，淑华则是将水顺着莫雨的唇喂下。

　　“本宫的孩儿哪去了，快抱过来给本宫瞧瞧。”莫雨刚喝过水，便急着想要自己的孩儿，桃花眸满是期待。

　　二人闻言，先是与对方对视一眼，紧接着便是由灵芝笑着开口，“小皇子被奶娘抱着下去喂奶了，娘娘别急，等您修养好了，大把的时日与小皇子相处。”

　　莫雨一怔，她敏锐地捕捉到灵芝口中的‘小皇子’，怔怔道：“是，是小皇子？他生得可好看？”

　　灵芝眼眶微红，连连点头，“是娘娘，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真是难为娘娘了，奴婢从前只是听闻女人生孩子便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如今亲眼所见方才知晓此言不虚，娘娘不知娘娘昨日，简直快要将奴婢吓死了。”

　　淑华亦是附和道：“灵芝姐姐所言不假，若非太医令妙手回春，只怕奴婢今儿个便是见不着娘娘了。”

　　二人皆是有意无意扯开话题。

　　莫雨强扯出一抹笑，安抚道：“若非妙手回春，怎担当得起太医令一职，你二人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如今本宫已经无碍，况且这女人产子，本就是生死一线，如今本宫能好好地与你们说话已是本宫之幸。”

　　灵芝试了试眼角的泪，好似突然间想起什么似得，二话不说便走至茶几旁，端起搁置在茶几上的银碗，碗内装着的正是太医令事先叮嘱好让莫雨醒来第一时间便服下的药。

　　灵芝将药端到莫雨面前说道：“这是太医令走前吩咐待娘娘醒来后定要喂娘娘喝下，娘娘快些喝吧。”

　　莫雨轻轻颔首，接过灵芝手中的银碗便一口饮下，令人作呕的气味残留齿间，哪怕是莫雨至今未曾进食却也觉着腹中翻滚。

　　灵芝见莫雨刚将药喝下，还不等莫雨开口，紧接着道：“娘娘好些时辰未曾进食了，想必饿了，淑华早已吩咐了御膳房做了些清淡的白粥，奴婢这就给娘娘端过来。”

　　说着，又是还未等莫雨答复，自作主张地来至茶几前将白粥端来，白粥显然是现煮不久，上头飘荡着热气。

　　莫雨轻轻一叹，她本想着喝过药便要亲眼看看她的孩儿，却不要灵芝倒是急性子，直接变将白粥端了过来。

　　本是毫无胃口，可当白粥的香气侵入鼻尖，登时便勾起了腹中馋虫，莫雨也就不再推辞，端着银碗便喝了几口。

　　银碗的粥还未见底，莫雨已是等不及了，将银碗递给灵芝后便吩咐道：“本宫饱了，你快些将小皇子抱过来让本宫瞧瞧吧，本宫实在是思念得紧。”如今的莫雨，一门心思皆是在小皇子身上，压根无心顾及自个儿的身子。

　　灵芝不留痕迹地瞟了淑华一眼，淑华顿觉其意，笑着安抚道：“娘娘莫要急，奶娘抱着小皇子去喝奶了，喝完奶后小皇子必然会哭闹，奶娘得哄着他睡觉才行，等小皇子睡着后，娘娘的身子好全了，奴婢再扶着娘娘去看小皇子。”

　　莫雨轻拧黛眉，不满道：“待本宫身子好全？那得到何时？本宫可没耐心等了，等小皇子睡着后，你们便扶着本宫去看他，可好？”

　　灵芝与淑华无法，只得应下。

　　“皇上可有替小皇子想好了名字？”除了见孩子，莫雨最在意的便是孩子的名字。

　　灵芝摇了摇头，“皇上不曾替小皇子取名，许是希望娘娘您亲自替小皇子取名。”

　　莫雨笑靥如花，面色虽说苍白，神色虽然憔悴，却令人觉着神采奕奕，兴许便是她太过在意小皇子的缘故。

　　莫雨正想接着说些什么，却被灵芝率先开口阻断，“娘娘，您先歇着吧，奴婢着实怕您累着。”

　　莫雨不满驳斥道：“本宫不累，本宫都睡了一天了，再睡下去骨头都酥软了，待小皇子睡下后，你便陪本宫一起去瞧瞧小皇子。”

　　灵芝连连点头，微红的眸子泪光闪动，她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今瞧着娘娘这副模样，更是不忍。

　　离枭刚踏入殿内，便瞧见莫雨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好似正与灵芝淑华谈笑，入神得很。

　　自从踏入寝殿，离枭的视线便停留在莫雨白腻如玉的脸上，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好似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如此纯真明朗的笑。

　　记忆中的莫雨，总是这般安静，沉稳，淡漠……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那远山般的柳眉间却始终透着一股寻常二八年华女子所不具备的气韵。

　　她极少展露笑颜，即便是笑，也是嘴角轻轻一扬，笑意不入眼底，可今日，她却如孩童一般笑得这般绚烂，纯真。

　　离枭心下一痛，宛若被尖锐狠狠一刺，痛楚不禁蔓延全身，痛得他呼吸都是一紧。

　　他如何能不知，莫雨脸上的笑为何而来。

　　莫雨向来淡漠，好似世间任何人与事都难以入她的眼，却对腹中皇嗣甚为在意，这一刻她之所以笑得这般开怀，怕也是如此，若是让她晓得真相，若是让她知晓她视作性命，甚至比性命还要重上几分的皇子出生后便没了气息，她该是如何崩溃？

　　离枭难以想象，因此，在接受这一惨绝人寰的事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隐瞒此事，并且交代灵芝淑华以及凤鸣宫上下宫人太监，皆是不可向莫雨透露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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