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地殿内,他甚至于能闻见自己的呼吸声……
薄唇轻轻扬起,唇际洋溢着几许讥讽,他憎恶一人独处时的孤寂与寒凉,却又惧怕那一张张如笑面虎皮下一颗颗肮脏的心。
天子竟也会恐惧,着实可笑,但这却又是事实,是身居高位者,高处不胜寒地事实。
望着奏疏上洒洒洋洋地字迹,眼前却是不争气地浮现出莫雨的幻象。
眉眼如画,眸子如星,唇红齿白,巧笑倩兮,宛若宫中画师笔下地洛神女像。
他拂袖离去烟华宫时,那桃花眸渗着的寒凉叫他至今思起都是心下一颤,她该是彻底寒心,彻底失望罢。
离枭缓缓阖上眸子,复又睁开,而眼前却是再无那令她怦然心动地容颜,他强制性地将莫雨从自己眼前中彻底抹去。
除去儿女情长,事到如今,他有着更为要紧地政务需得处理。
这一批阅下来,又不知是过去多少个时辰,直至太监总管诚惶诚恐地走入殿内,轻声叮嘱道:“万岁爷,如今这个时辰,您该用膳了,这都忙活了将近三四个时辰,您也该好好歇着了。”
闻言,离枭便侧过头望向窗牖外,天色渐暗,一望无际的天边一角染着少许绯色。
唇际染上少许轻嘲,这一晃过去,竟已是将近酉时,若非太监总管这一提醒,他只怕又是得批阅奏疏直至深夜。
届时,又是一碗羹汤入肚,第二日打更天起身,又是赶着上朝。
唯有莫雨在时,他因着前去与莫雨共进膳食,才会格外嘱咐太监总管到了时辰提醒自己用膳,也免得误了莫雨用膳时辰。
而今,近段时日来因着莫雨禁足,他亦是生怕莫雨见了他心下不悦,是以不岑前去探望,更枉论与她一同用膳。
离枭许是不愿动身,便吩咐太监总管将膳食送来养心殿。
瞧着桌案上搁置着的山珍海味,离枭却是索然无味,一时间又是念着那已不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人儿,也不知她现下身处何处。
“玄子,你说,朕此次是否当真是伤了皇后的心。”醇厚而又略透着独属于男性磁性的嗓音乍然响起,透着浓重的疲倦与无奈,于这鸦雀无声地殿内,显得突兀些许。
太监总管微征,竟是不料皇帝会这般问他……而毫无防备之下,他已亦是不知该如何回禀。
“朕不催促你,你好好给朕琢磨。”离枭许是怕太监总管一时惶恐惊慌之下,随口捏造,忙叮嘱一声。
太监总管长舒一口气,心下略微钦佩那已是离宫的皇后。
他自认皇后姿容倾城,国色天香,才华横溢,可这后宫,乃至辰国乃至天下,从不欠缺才貌俱全地女子,他当真是讶异,皇后是如何将皇上的心牢牢地拴住。
竟是叫他自幼便钦慕地万岁爷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太监总管轻摇着头,面对着离枭的困惑,他这局外人自是得好生提点,万岁爷虽运筹帷幄,四国争锋中决胜千里,然,这处理儿女私情地能力却是有所欠缺。
“禀万岁爷,奴才觉着,皇后娘娘此次虽是有失德行,却是因被丧子之痛蒙了心智,皇后娘娘心寒的只怕不是被万岁爷下令禁足,而是皇上前几日站在了阮姑娘一伍,皇后娘娘心气儿高,一时间心中妒忌也是实属正常,皇上大可不必如此焦虑,奴才心想着皇后娘娘出宫散散心,游玩几日想来便会回宫。”太监总管心下思忖着皇上既是这般在意皇后娘娘,想来心底潜意识下,自是不喜旁人对皇后娘娘说半个不字,是以,极会瞧主子脸色的太监总管自是对皇后先贬后褒。
“回宫……”明黄袖袍下,纤长玉指寸寸收紧,眼底渗出一抹痛楚,却被眼睑所遮盖,他无时不刻不记着,他是帝王,他决不可将脆弱的情绪表露在外人跟前。
哪怕此人是贴身伺候的奴才也绝不被允许。
“这犟脾气的女子,只怕是绝不会轻易再回这等令他伤心之处,终是朕不好,是朕叫她失望,是朕……”离枭呢喃着。
“万岁爷这般自责,奴才瞧着也是心疼的紧,万岁爷您想,当初那样的情况之下若是您还偏颇皇后娘娘,只怕会叫后宫之人寒心,会叫前朝功臣寒心。”太监总管实在是瞧不得离枭这等颓废模样,他印象中一向器宇轩昂,威风凛凛地帝王,而今却因着一个女人变得这般颓废不堪。
他的师傅曾是先帝的总管太监,他自小便跟随着师傅伺候养心殿,当时,万岁爷年幼,他可算是看着万岁爷打小长大,对这位主子是既敬佩又敬畏又颇为亲切。
离枭嗤笑,苍劲有力地声音透着愧意,“朕不负功臣不负天下,却终归是叫他寒了心。”
太监总管微拧着眉,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答复,半晌后,才见他道:“万岁爷可是打从心底便认定了娘娘确实是被仇恨蒙了心智才冤枉了阮姑娘?”
离枭一怔,稍一沉吟,随后才沉声道:“你言下之意是?”。
太监总管并非是忧心偏颇,他只是觉着依他对皇后的了解,皇后绝非是这等无凭无据便上前论罪之人,这其中想必是有着旁人所不知的诡计存在。
太监总管轻轻颔首,提议道:“皇上不若将那太医令传召上殿好好审问一番。”
离枭亦是颇为赞成地点了点头,对太监总管道:“玄子,你现下便带着朕的口谕前去太医令,将那太医令带到朕跟前来。”
太监总管闻言忙恭身退下。
约莫一刻钟上下,太监总管果真是率着太医令踱步而来,太医令背着药箱,他原以为离枭吩咐太监总管传召他上殿是身体有恙,屈膝行礼后便对着离枭道:“皇上可是身子不适?”
离枭微拧着剑眉,神色冷肃,“朕,近段时日来心下烦躁得很,不知太医可有法子替朕医治。”
太医令低垂着头,闻言作势便要上前为离枭把脉,“容微臣向皇上把脉。”
离枭却是轻摇着头,沉声道:“朕,这是心病,太医令无需把脉。”
太医令这下一来倒是有些为难,沉吟半晌后道:“这,心病的话,需得心药才能医治,不知皇上能否知会老臣,您患的究竟是何种心病?”
离枭嘴角轻扬,勾起一抹邪肆的笑,鹰眸深处掠过一抹暗芒,“朕所需的心药唯有太医令能给,朕想要知道那一日,烟华宫中究竟发生何事?”
太医令心下一沉,身体亦是僵住,犹豫半晌后脱口而出的声音透着几分颤意,他道:“那一日皇上比老臣还要先道的烟华宫,老臣到了烟华宫之后的事儿想来皇上亲眼所见自是该比老臣清楚才是。”
离枭却是嗤笑,“朕所瞧得,是明面上人人都瞧得真切之事,可现下朕要的并非那明面上人人都瞧得真切之事,而是太医令你所知晓的朕却不知道的事。”
太医令心下一颤,离枭既是这般明摆着问,想来已是对他起了疑心。
太医令恭恭敬敬地跪下,轻轻磕头,随后才道,“皇上可否能替老臣做主。”
离枭眸色一暗,心下越发明了,正如玄子所言,此事确藏着猫腻。
“太医令要朕如何为你做主?”离枭微抿着笑,声音淡淡却透着摄人心魄地威严。
太医令目光笃定,仰视着那坐在高位上的男子无一丝俱意,“老臣请皇上赦免老臣死罪。”
离枭眸华一凛,然思忖半晌后终是应允,“朕允了,你且一一说来,切不可有半点隐瞒。”
太医令恭恭敬敬地跪在白玉瓷砖上,一股凉意透过膝盖渗入体内,然,此刻心下惶恐的太医令却是将其忽视,他跪得笔直,将头伏在地上,谦卑至极,“阮姑娘不知用何种手段将老臣的妻儿老小禁锢在天师府中,老臣无法,只得依着阮姑娘吩咐行事,那一日,亦是阮姑娘叮嘱老臣将血玉珠串中的‘藏思’说成是无关紧要之物,老臣无法,为着妻儿老小只得遵照,而今老臣已将事实道来,老臣恳请皇上当做此事从未发生,不然,老臣只怕阮姑娘会对老臣一家妻儿老小做出惨绝人寰之举,恳请皇上看在老臣在宫中行医数年的份上,成全老臣一番私心。”
离枭示意他起身,“你一番仁孝实属难得,朕见你并非有意陷害皇后,且现下将事实道出,朕绝不会将此事让阮云烟知晓。”
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可心下是如何一番惊涛骇浪唯有离枭自个儿知晓。
那一日他之所以‘偏帮’阮云烟,无非是因着那一日他原以为莫雨乃是被仇恨蒙了心智,他生怕她散失理智,这才将她禁足凤鸣宫,可如今得知真相,离枭方才知晓自己当日之举是何其残忍,不怪莫雨对他如此失望。
离枭遣退养心殿上下伺候的太监宫女,太医令也随之退下,一时间,偌大的宫闱又独独剩下离枭一人。
他又是下意识地抬指揉捻着眉心,好似试图将眉心地折痕抚平一般。
然而却始终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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