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那老妇字里行间的称呼，奉天才知道，被他们救的这个女子名叫张岚儿，她们都是住在离城门口极近的一个街巷里的，大家平日里就以进出这城门口来做些跑腿的事情为生，三日前，漠子寨的山匪四处烧杀掠，抢了不少姑娘，其中就有张岚儿。

　　“四婶儿，我阿爹可还好。”提及自己的父亲，张岚儿就开始忍不住哭起来，她浑身都是伤口，衣衫也早就破败不堪，奉天见她如此，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老妇见奉天这般深情大义，跪下来给他叩首，“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了岚儿，那帮天杀的畜生，就这么毁了一个好姑娘，真的是该杀，该死。”

　　张岚儿将头偏过一旁去，眼泪无声的掉落，莫雨大概明白那种绝望，一个女孩子的清白是多重要，更何况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将小念放在一旁坐好，莫雨握住张岚儿的手，低声道：“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拼命的摇头，声音哽咽，“过不去了，一切都完了，我这副残躯，根本不会再有人要的。”

　　看到她眼中的绝望，莫雨做了一个决定，“从此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奉天诧然，正欲说点什么，又被莫雨一个眼色堵了回去。

　　“公子？”张岚儿眼底亮了一下。

　　只见莫雨将领口处的衣衫往下一拉，只用两人可以看见的角度，让她看了看自己光滑的脖颈。

　　张岚儿看着她没有喉结的脖颈，小声道，“你是个姑娘。”

　　莫雨将手指贴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可愿追随我。”

　　想到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后半生，可能会因为自己已经不是处子而嫁不出去，自家本身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又有谁能给她一个公道，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将命运捏在自己的手里。

　　张岚儿点了点头，眼底有什么在流转，“我愿意。”

　　“既然如此，”莫雨握住她的手，“等城门开了咱们先去处理处理伤口，你回家同家人道个别吧。”

　　“恩公，”张岚儿看向她。

　　莫雨摇摇头，“现在还是暂时叫我公子吧。”

　　张岚儿懂事的点点头，“公子。”

　　看着莫雨就这么收了一个婢女，奉天十分不解，自己来到异地他乡就已经很不容易，现在又多了一个拖累，何必呢。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远处的道路上出现星星点点的火把，城楼上有人兴奋的叫喊，“魏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

　　莫雨静坐许久的思绪立刻就被打乱了，只见那高头大马上立着的挺拔身影，黑夜笼罩了他的面庞，她却觉得那轮廓十分熟悉，三年未见，如今他竟然已经长大成人了么。

　　她没忍住从木板车上下来，想要挨近一些去看他，谁知自己还没走近，就立刻被围绕在一旁的将士拉开，奉天立刻闪到她面前挡住，“你们要干什么。”

　　莫雨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那马上之人，魏林亭也许是感觉到队伍忽然吵闹起来，遥遥望了这边一下。

　　这次真的看清楚了，莫雨激动的试图扒开身边围堵着的人群，高喊着，“尚儿，尚儿，我是桑云姐啊。”

　　将士们不知此人忽然发了什么疯，立刻拿起红缨枪对准她来，奉天冲上去拦住莫雨再往前走的步伐，“你别急。”

　　莫雨推开他，不管不顾的运了功自人群中飞起，将士们以为她要行刺，皆竖起弓箭对准了目标。

　　奉天纵身而起，自箭雨中旋身将她拉下来，魏林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争执已经结束了，便带着人马进了城门，因为离帝萧楼炎还等着他前去复命。

　　莫雨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他是尚儿，他真的是尚儿，可是他脸上有刀疤，又脱了稚气，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可是他真的很像。”

　　奉天忍无可忍，将他按入怀中，“你冷静一些，既然咱们现在有了头绪，就先别急，总比大海捞针好，咱们至少现在有线索，再说，你别一心扑在林尚身上，小念也需要你。”

　　“小念，”听他这么说，莫雨才发觉自己真的好像一直在缺失什么。

　　扑回木板车，小念乖乖坐在那里，见了莫雨，乖巧的唤她一声娘亲。

　　莫雨的眼泪就那么落下来，“小念。”

　　心中缺失的一块暂时被填补起来，莫雨将小念拥入怀中，小念闷闷的声音自她怀中传出来，“娘亲，你在哭吗。”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没有，娘亲只是太高兴了，娘亲马上就要找到你的舅舅了，这是娘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也会高兴的对吧。”

　　小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娘亲高兴，小念就高兴了。”

　　那晶莹剔透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里，写满了纯真，莫雨心中一暖，与小念相拥，许久。

　　找到住店的地方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几人匆匆吃了一顿晚饭，就各自回房去睡，奉天带着小念睡一间，莫雨要照顾受伤的张岚儿，她们二人睡一间。

　　夜半，莫雨睡不着，倚在床边，看窗外的明月，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酸涩得很。

　　张岚儿已经清理了身上的伤口，此时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睡在床上，见莫雨黯然神伤，她忍不住出声，“公子，魏将军的军队，现在驻扎在城外，那会儿想是要回宫复命，现在大概已经从宫中回来了。”

　　莫雨眼睛一亮，知道她是想帮自己，但是心里又没什么底气，“他大概已经不认得我了。”

　　“不试过怎么知道他不记得，也许他只是没有认出来，毕竟你现在男人模样，”张岚儿自认识莫雨以后，仿佛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有了新的认知，这一天，对于她来说，不是毁灭，而是重生，所以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帮到莫雨。

　　莫雨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现在去，可以看到他么。”

　　张岚儿道：“日前，那帮山匪也是这般欺负人，同样是魏将军领了命来除他们，我那日留在四婶儿那儿帮忙，就像今天一样被关在了城外，有幸见过一次驻扎在城外的军队，魏将军的营帐一般都会在东侧，而不是正中间，所以公子，你去的话，风险不大。”

　　大概是被张岚儿激励了一番，莫雨心中一动，干脆爬起来穿衣服，临出门时，莫雨站在门口回头，月光从她的头顶打下来，直射进屋内，她朝张岚儿笑了笑，道：“岚儿，谢谢你。”

　　不知是因为军队驻守在城外，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这里的城门竟是过了子时都不关的。

　　莫雨很轻易的就出了城门，果然看到张岚儿所说的驻扎部队的营帐。

　　她运了轻功轻点脚尖，两三下便来到最东侧，果然，那营帐前守着两名将士，帐篷上画着一些图腾，是将领的象征。

　　莫雨轻手轻脚的绕到营帐后方，这里抵着城墙，没什么人，

　　她拿出匕首将营帐轻轻刺破一道小缺口，拉开，营帐只有魏林亭一人，许是因为白天太过疲惫，此刻他已经睡着，看到这张无比熟悉的脸，莫雨只觉自己的记忆一直在脑中撞击，这分明就是她的尚儿。

　　帐中除了一些主帅的东西，还有便是兵器和战略图，莫雨捂住自己快要因为忍不住而哭出声音的嘴巴，只觉得自己的尚儿长大了。

　　回忆一下子回到从前，同出将门，林桑云和自己的弟弟林尚一直都以等同的待遇被扔进军营，他们从小就在军中长大，习武，射箭，骑马，没有一样是他们不会的，两人一度还成为父帅手下最得意的孩子。

　　这些日子，一切都历历在目，转眼，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那熟睡的身影转了一个身，莫雨发现，他的右眉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想是日子深远，已经结痂成了一道疤痕，因为是在脸上，十分触目惊心。

　　莫雨觉得锥心万分，她的尚儿，是她没有照顾好，她没忍住后退了一步，却不想踢到石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帐前的守卫被惊动，提了剑喊道：“谁！”

　　帐内的魏林亭听到喊话，立刻就醒了，莫雨见他睁开了眼睛，侧身一闪，立刻消失在了夜色中。

　　魏林亭自军营内走出来，看见守在帐前的守卫满脸戒备，“什么事。”

　　那守卫搜索了一圈回来，没看到人，恭敬回话，“回将军，听到一些动静，但没看到人，许是野猫。”

　　“野猫，”魏林亭蹙眉，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便回了帐内。

　　躺在床上，正欲继续睡，余光却敏锐的发现，营帐的另一侧，被人用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下床去，来到营帐外，发现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草地被压塌了一块，再加上这破掉一块的洞，种种迹象都十分可疑。

　　魏林亭觉得怪怪的，难道和白天那个怪人有关，他不敢确定，带着疑惑回到帐中，看着那道缺口，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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