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感觉火辣的痛由脚下蔓延全身,她咬紧牙关,背后的汗液粘着里衣,冰凉刺骨。
萧三郎按在她脚下的力度陡然加重,她痛的惊呼。萧三郎温柔地怜惜道:“药酒有烈性,忍耐一会。”
须臾之后,待药酒融进,沈惜墨的痛楚减弱,一滴滴的汗顺着脸颊落下,萧三郎吐出口气,卷下她的裤管,又替她拭去汗:“今日受罪,都是你自找的,万幸没被毒蛇咬中,不然有你好受。”
他半带轻笑,端然起身:“好好休息,我看你脚扭了倒好,日后不用再防着你,怕你乱跑了。”
他垂下的眼眸,替她盖好被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时看着地上一路的血渍,他立刻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双眉微微蹙起,脸颊虚浮起苍白,腿脚一瘸一拐却不带声响地走出去。
刚踏下楼,铃音着急道:“三少爷中了蛇毒,需赶快清理。我帮你把蛇毒吸出来。”
萧三郎面无表情:“不用管我,你去休息吧!”说完,走去另一边房间。
自扭伤脚后,沈惜墨不便下床,在这群山环绕鸟语花香的地方又待了三日,对于外界的消息,她毫不知情。这三日甚少见到萧三郎,偶尔见面,向他打探,也只知元郎还在昏迷中。她日渐担忧,元郎到底是怎么了?
铃音扶着她在外面晒太阳,连日相处,沈惜墨与她多有了解。原来她以前是靠唱小曲谋生,与她爷爷常去酒楼唱木皮散鼓,巧被那史少爷看中,多番调戏,气的她爷爷发病,不多日子爷爷病逝了。史少爷又要来讨她回去做姨奶奶,甚至还当众调戏她。幸而萧三郎撞见,她才获救。她一个孤女在燕京举目无亲,只能投奔萧三郎,虽说他不肯收容她,但铃音却已把他当成恩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只为做他的丫鬟伺候他报答他。
沈惜墨听完这些,对萧三郎起了几分敬意,但也总是在他的玩笑中消散。
铃音见她看着远处发怔,迟疑了良久,走到她身边坐下道:“沈小姐很想离开这里?”
沈惜墨会意,心中微微一动:“有个让你牵动的人还在昏迷,你却完全不知他的情况,待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该怎么办?”
铃音哑然,片刻才道:“铃音不懂这些,但看的出三少爷很在意沈小姐。”
沈惜墨无声地点头:“事情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
铃音默然道:“三少爷纵然风流,可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早前他救你回来,你昏迷了三日,他担心你随时醒不过来,三日未合眼地坐在你床头照看,这份情义沈小姐看不明,但我看的很清楚。而且……”
停下话,铃音眼中含泪别过头去,三少爷中了蛇毒,一直瞒着,三日来自行解毒,可晚间总听到他用药低沉的吼叫,又怕惊醒他人。他腿脚不易行走,只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但每日还是会忍痛去看沈惜墨,两人却每次都闹的不欢而散。
沈惜墨见她欲言又止,静一静心神。她越来越不明白萧三郎了,他对她到底是为了报复元郎,还是真如他所言爱上她了?可是他心里的女子,也只是那个小时候把他推进荷花池里的人,而不会是她。就连元郎心心念念的也不是她。
她嘴角轻扯,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在这异世里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却爱的都不是她,这笔感情债又该如何算清?
又想到元郎,她捂着胸口,喉咙里一阵痉挛。
铃音观她面色,不忍道:“沈小姐好几日吃不下饭,消瘦了很多,何苦折磨自己呢!”
沈惜墨转眸子望着铃音,伸手按着她手背道:“铃音,告诉我,怎么出去?”
铃音身子一惊,立刻摆头:“沈小姐,我不能。我好不容易安稳待在这桃花源般的地方,不愁吃穿,又能养花种田,不必为生活所奔波,这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若是告诉你,三少爷动怒,我可能再也不能待在这。”
沈惜墨叹气地松了手,嘴角轻抿,仰头看着天空。
“对不起,沈小姐。”铃音歉意道,“我知道你心中思念着人,可我不敢做主放你出去。”
沈惜墨知道她苦楚,柔柔一笑示意不要紧。
午后萧三郎架着小舟过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竹篓,阳光下,他笑的豁达清爽:“惜墨,那晚没能抓到鱼,今日我又去抓了些,咱们烤鱼吧!”
沈惜墨冷淡地笑:“我没胃口。”
萧三郎脸颊瞬间变的阴郁,他放下竹篓,弯腰与她对视道:“你这三日少食,是故意绝食给我看吗?”
沈惜墨别过头,看着他脚下的裤腿湿了一片,上面全是泥土,她明眸微闭,靠在椅上闷不作声。
萧三郎抓着她的胳膊,吼道:“你不是个幼稚的人,我也不会软弱妥协。单用绝食这招,在我身上没用!”他踢翻了竹篓,冷哼一声走进屋子里。
铃音忍着泪意蹲下身子,把一条条鱼放到竹篓里,一边劝解道:“小姐是何苦?三少爷这些天总是千方百计讨好你,为什么不领情呢?”
沈惜墨脸色一沉,低头看着地上活蹦乱跳的鱼,轻声道:“放了吧!”
萧府里的阴霾还不见退散,天气转好后,楚天舒请了宫里的太医为元郎和元英诊治,元郎用了诸多药物还是难以清醒,而元英今日清早醒来了。
丫鬟忙去通传,楚天舒先赶到屋里,元英一看到他,奄奄道:“元郎……元郎怎么样了?”
楚天舒握着她的手,沉声道:“他还在昏迷。”
元英听闻,捂着胸口咳嗽不停,又咳出一滩血来,丫鬟们忙用帕子接着,楚天舒一脸担忧道:“你好好歇着,元郎总是会好的,先顾好你自己的身子。”
元英勉力要站起来,楚天舒扶着她,强硬道:“元英,你现在去又有何用,元郎还是醒不来。”
“不行,我要去看他……都是我的错,他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要活了。”元英站起来,腿下一抖,却又软趴在床头,全靠丫鬟们扶着。
这时,大太太赶了过来,见到元英虚弱地靠在床头,侯爷在旁愁眉相劝,她忙道:“元英你这一病,不止侯爷忧心,连兴哥儿也吓坏了,他昨日被奶娘抱过来看你,在你床边哭着喊你。你不为自己,也为了才三岁大的孩子,万事照顾好自己啊!”
元英想到兴哥儿,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抓着大太太的手道:“元郎怎么还没醒?”
大太太这几日担忧两个孩子,容色如腊,她沧桑道:“请了几个大夫,侯爷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了,都说是他不愿醒来。我每日在他床头说话,指望他听得到我的话,可是一点起效也没有,我看唯一能叫醒他的只有惜墨了。”
元英又落下几滴泪,勉强仰头把泪逼回去,坚持道:“我要去看看元郎。”
大太太按住她身子道:“你别太忧心,他身子倒没大碍。关键还是要把惜墨找到,侯爷派人在燕京城里四处搜寻,可她像是人间蒸发,毫无消息。”
元英仰头望向楚天舒,楚天出看她眼角有晶莹闪烁,不由道:“沈小姐的下落我会继续派人找,你不要多操心。”
元英擦了擦眼泪,勉强点头道:“劳烦侯爷了。”
楚天舒嗯了声,又道:“你刚醒来,多休养身子,我还有公务要忙,明日再来看你。”
大太太连忙起身:“我送您。”
楚天舒抬手道:“不必,您还要照看元英,元郎的病我会多要太医走动。”
大太太含泪点头,派了两个丫鬟送他。
待楚天舒离开,元英捂着胸口,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幽幽道:“这天也放晴了。”
大太太道:“你昏睡了五日,天气早晴了。”
元英出神地望着,眼睛一眨不眨,过会却嘤嘤的哭起来:“元郎弄成现在这样,皆是由我造成的……”
大太太身形一晃,蹙眉道:“怎么能这么说,你也是为他好。”
元英沉默了会,让满屋子下人都出去,她倒靠在床头,强颜道:“他十岁那年,夜里睡不着,和我捉迷藏,我藏在自己寝房的衣柜里,他没找到,跑去满院子找。可我竟然藏在衣柜里睡熟了,直到第二天,我才知道元郎到处找我,在外面淋了一晚上的雨……”
她身子剧烈颤动,捂着脸大哭起来:“元郎都是我害成这样子的。这些年,我不敢想象,他在雷电交加的晚上,一个人在穿堂里淋雨,晚间两边穿堂被关上了。他锁在里面,雨势又大,他叫喊无果,结果烧的跟炭火一样,奄奄一息,险些没了性命……”
她益发激动起来,狠狠煽着自己的脸面,嚎啕大哭:“我害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辈子都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我想要弥补,我给他最好的保护,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凡事胆敢做出伤害他一丝一毫的人,都要从我面前消失!”
她泣泪如雨,忍着一口气将所有话道尽:“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原来这些年,伤害他最深最深的,一直是我。是我把他往绝路上逼,都是我,他才会走到这一步。”她低头趴在大太太的膝盖上,嘤嘤痛哭,“娘,我对不起元郎,害了他十年。可是十年后的今日,我又一次害的他要自尽,我该怎么办?我的亲弟弟被我害成这样,我该怎么办?”
她暴躁地垂着自己心口,一时气急,又吐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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