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垂头不解,何故问的是碧玺公子?
但她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回道:“奴婢对碧玺公子并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天赋异禀,听闻出生时就会张口说话,能观天象预雷雨,擅行军布阵,懂推演之术。他年纪不大,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帮助朝廷治水抗旱,又多次随军出征,大获全胜。更对秋姐姐爱慕多年。”
沈惜墨听到那句“出生就会张口说话”时,心里已断定,易茗与她真是同道中人。又听到后面易茗对秋千艳爱慕,她才想起易茗在温香阁门口喊“小香香”,喊得原来是秋千艳。
他既在这异世中寻到倾慕之人,又为何想要离去呢?
她想到秋千艳对元郎这十年的奉献,不由再问:“这府里除了你以外,还有多少人是她派进来的?”
青衣犹豫着回道:“还有四人。”
沈惜墨淡淡一笑:“她对元郎也是贴心贴肺。”
青衣急忙道:“大少爷虽然变得痴傻,但当初他已被选中,是秋姐姐让自己的同胞兄弟顶替了他,秋姐姐担心大少爷会因家族斗争而丧命,暗地安排人进府保护他,不然大少爷在萧家不会这般自在,甚至可能早就没命了。他们四人当初皆服下相生相克的毒药,若一人死,其余三人皆会死……”
“什么!”沈惜墨心惊肉跳,骇然站起道,“元郎中了毒?”
她一激动,手里的戒指也落在了地上。青衣忙去拾起,暗暗咬唇,大少爷竟没有说这件事,还以为依大少爷对沈小姐事事听从的性子,会全部倾吐,哪知会瞒着这么重要的事,如今却被她一股脑道了出来?
她暗恼不已,沈惜墨已抓住她的手道:“元郎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青衣点了点头:“清醒后想来是知晓的。”
沈惜墨身子向后一仰,倒坐了下去,这就是为何元郎病了,秋千艳和易茗还要不辞辛苦照顾他的原因吗?
可明明这些人都是有助朝廷的功臣,他们何以还会服下毒药?
她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青衣不敢再多说,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可能是让他们互相牵制吧!”
沈惜墨脑子如泥浆般混乱,本是在纠结易茗的事,如今还得知元郎中毒,看来事情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远平侯呢?你是否了解这位萧府的姑爷?”沈惜墨强迫自己冷静,想到了楚天舒对自己的试探,他和易茗像是兄弟般无话不谈,可他又次次从自己这里打探与易茗有关的事,他又有什么打算?
青衣不知沈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过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觉得她比一般人通透,又是一副无争无欲的样子,对大少爷也情意绵绵,并无歹心,所以她还是很放心地把自己所知的事道出来:“侯爷是当今太后的外甥,深受太后器重,他自幼习武,威名在外,如今三十岁不到,已战过倭寇,平过苗疆,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风头正劲,不过这两年再没上过战场,颇有韬光养晦的样子,只在兵部任职。”
沈惜墨听出了些内里:“这两场战役中,碧玺公子可有随军?”
“自然是有的。”
也就是说远平侯二十多岁便能连番胜仗,易茗功不可没,他又对易茗器重,绝大可能是想招揽他,为自己所用。
易茗的天赋楚天舒是知晓的,但是易茗对楚天舒有所保留和隐瞒,楚天舒又发现自己和易茗认识,多番从自己这里试探,是想了解易茗的来历?
这么一想,倒也能解释通彻,这位侯爷对自己的一些异样关注。
“沈小姐可是遇到了麻烦?”青衣看她许久不做声,又一副愁苦神情,禁不住多问道。
沈惜墨一言难尽,哪里能将自己的烦恼全告之她,但见她和善沉稳的面庞,她凝神静气地问道:“你怎么会去帮秋千艳做事的?”
青衣低敛着头,哀婉道:“那时乡里闹饥荒,一家人活不下去,是秋姐姐救了我们,给了口饭吃。我自幼在乡间长大,懂鸟语,哥哥也很聪明,秋姐姐便培养我们,教了些拳脚功夫,还让哥哥学画,我们兄妹两无以为报。”
沈惜墨真心佩服秋千艳,一个女人是有何等魄力才能做这么多事?能顾全身边这么多人。
“我想见见她可行吗?”
青衣思虑道:“沈小姐要何时去见?奴婢需得通传一声。”
沈惜墨道:“就这几日吧,你尽快帮我通传。”
青衣应诺。
沈惜墨苦等了三日后,青衣才给她答复,这三日她多半和萧元郎在一起,并没有提那毒药的事,萧元郎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已从青衣那里得知她为何事心烦。他心疼不已,同时又自责让她担心了。
听到她要出府,萧元郎坚定地说要陪她去,在她来不及拒绝时,他已告诉大太太想陪惜墨去外面走走,并很快得了首肯。
府里备好了马车,沈惜墨和萧元郎一早就往温香阁去。
萧元郎坐在马车内,视线便没从沈惜墨身上移开,沈惜墨笑了笑:“总盯着我做什么?”
萧元郎释然地一笑,从坐上车,她有一刻多钟没出声,不知在想什么,总算听她张口说话,他缓缓笑道:“去了温香阁后,我们再随处走走可好?”
沈惜墨微楞:“你怎么也不问我去温香阁做什么?”
萧元郎笑道:“你想告诉我吗?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的,你不想说我不会追问。”
“所以,你知道自己中毒了,我不问你就一直会瞒着我。”沈惜墨的声音有些尖锐。
萧元郎温玉的脸庞垂了下来,不敢再多看她,声音轻柔而低沉:“不想你为我担心。”
沈惜墨听了心思微沉,慢慢坐去他身边道:“不想我担心,才要告诉我,我们两个人一起承受,共同解决。乍然从别人口中得知你中了毒,我当时吓蒙了,你亲口告诉我,我还好受些。元郎,我们之间不要有隐瞒,我此去温香阁,一方面是因你的事,另一方面是我想找易茗问话。”
“不会再对你隐瞒了。”萧元郎点头答应,又问道,“你找易茗做什么?”
沈惜墨幽幽叹道:“我怀疑他和我一样,是一个世界的人。”
萧元郎澄澈的瞳孔紧缩,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沈惜墨看着他的表情,犹豫着要不要启齿,可想到自己刚才说他们之间不要有隐瞒,她应当做个表率,遂将自己的来历简明扼要地告之他。
萧元郎的脸色越来越沉,修长的骨节越来越紧地握着她的手,还没有听完,他理智的神情变得焦灼不安,急促地问道:“你会走吗?你会离开我吗?你会永远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很遥远的家乡吗?”
沈惜墨没想到他手劲大,无法挣脱,还没有做声,他已一把拥住她,温凉又沉痛地道:“不许走,不能走,不要离开我。”
他一遍遍地说着这些话,紧紧拥着她,仿佛自己松手,她就会弃自己而去。可他不能让她走,她走了,他要怎么办?
他像是脱缰的野马,难以平复心中的狂乱,自清醒来后,往日一点点的记忆都漫上心头,那些不堪回忆的事也变得无比清晰,可只要想到与她的美好时光,不论欢笑还是泪水,都能让他抽离出来。只想着将来她能一直陪伴他,他就觉得无比知足。
“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也不骗你不瞒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做什么。原谅我的自私,那里有你的亲人朋友,可我还是想留住你,墨墨,不走好不好?”他语气悲凉,近乎乞求又满含承诺。
沈惜墨听了感动而心酸,被他拥着的身子呼吸都透不过来,她唇齿艰难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再说都是我的猜测,谁知道易茗心里想的什么?他未必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你快松开手,我都呼吸不畅了。”
萧元郎只稍稍松了点劲,却还是抱着她的纤腰:“如果他找到了,你会想走吗?”
沈惜墨沉默了片刻,实话说这三年,她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可无时无刻不想回去,如今得知这世上有另一个人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她亢奋中又激动,但想到元郎,她徘徊而无助。
只是迟疑了会,萧元郎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又变得慌乱:“墨墨,不走好不好?”
他的腔调又像从前那样虚弱低哑,一字一句触动着沈惜墨心肠柔软处,握着他的手道:“不走,不走。”
萧元郎屏住的呼吸一松,墨玉的眼眸里流转着无尽温柔,深深笑道:“墨墨,我会对你好,一心一意只对你好。”
沈惜墨也笑了,笑如十里春风:“傻瓜。”
半个时辰后到了温香阁,沈惜墨上次被关在这里的窘迫还历历在目,她曾想过再也不来这地方,没想到时隔两个月,她又来了。但原来从头到尾,皆是有人一步步引她入局,与秋千艳、易茗这些人的结识实乃有因有果。
敲门时,依旧是那两位绿衣婢女开门,绿采和绿萼,见到沈惜墨,两人本是副不太客气的脸面,却在看到萧元郎那白衫玉面时,脸色一转,立即蹲下身子道:“公子。”
萧元郎面色尴尬,适又从容地点头一笑。
笑容似拨云散雾、雨后春笋,令那两婢女脸颊一羞,暗有潮红。
沈惜墨看萧元郎这张脸还挺管用,不咸不淡地道:“千艳姑娘可在?”
“两位贵客请。”绿采一改那跋扈态度,礼貌地伸手做请。
沈惜墨牵着萧元郎的手慢慢走进去,扑鼻的花香四溢,沁人心脾,一步一景宛若仙阁圣地,上回并没有细致打量,如今再一见,真是处人间绝景。
穿过垂花门后,院子里只剩下一些扫洒的丫鬟,从前那些花容月貌的小姐却都不在了,想必是选秀在即,都各自回去准备了。
正要往绿蔓青藤的月洞门里去,突然听到一声叫唤:“墨哥哥。”那声音似男声又似女声。
沈惜墨愕然这句“墨哥哥”是在叫谁,后又听出是慕园的那位珊瑚公子,这声音还曾骂过她“刁妇”。
随着那音调逼近,天上忽有无数玫瑰花瓣落下,正迷惑间,萧元郎抬手替她遮住头,拉着她往后退离几步。
只看玫瑰落尽,眼前似天外飞物般轻盈地落下一人来,红衣似火,宛若惊鸿神仙,乍般一看以为是秋千艳,却比秋千艳还妖媚,一身朱红缎袍,头戴珊瑚玉冠,面若夹桃赛风流,目如明珠荡春水,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把沈惜墨看的惊呆了。
“墨哥哥,你来了。”他抿唇一笑,笑的那叫倾国倾城,百媚千娇。
沈惜墨快被他这笑容迷得神魂颠倒,萧元郎侧身挡在她跟前,凝视着她道:“看我。”
沈惜墨好半天才回神一笑,忍不住想捏捏他这吃醋的脸,却陡然被弹开了手,那红衣男子笑容瞬时如寒冰:“刁妇,你做什么!”
沈惜墨手腕一痛地甩着手,萧元郎皱了皱眉,紧抿薄唇道:“千寒,她不是刁妇。”
“她敢摔碎我的青玉宝月瓶,在屋子里大吼大叫,还不是刁妇!”秋千寒冷艳地瞪着沈惜墨,左耳上的那枚银制狼牙耳钉泛着冷光。
“她不是,她是惜墨,我的娘子。”萧元郎温声解释道。
秋千寒脸色大变:“墨哥哥你娶妻了?你什么时候娶妻的?”他上前握着他的手。
萧元郎慢慢拿开他的手道:“还没有娶,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又扯了嘴角纠正道,“你比我大两岁,喊我哥哥……不妥。”
秋千寒冷着脸,却低沉着音委屈道:“墨哥哥不喜欢我喊哥哥?”
萧元郎微微叹息,你已经在喊了。
听他没有说不喜欢,秋千寒一瞬间脸色就由寒霜变成了烈阳:“那就是喜欢我这么喊了。”
萧元郎颇为无奈地道:“你可以喊我元郎。”
“元哥哥。”秋千寒清脆地喊着,声音干净而有穿透力,“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萧元郎淡然的一句话如泼了盆冷水。
秋千寒脸色又是一变,双眸隐隐有泪光在闪:“你怎么能忘了我呢?我一直都还记得你。”
沈惜墨默默在旁看着这异常诡异的一面,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个和秋千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是在勾搭她的男人吗?
她走上前,拉开萧元郎的身子,忿忿盯着秋千寒,似在宣示萧元郎是她的人,少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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