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见两姊妹打趣,恍惚间明白,四秀卖她这个人情,大意是想让她将来若能嫁进萧家,日后多帮忙照顾着四姨娘或五凤。可她未必能嫁进来……
但既然四秀有这个孝心,又打算将这件事压下,她也不好拒绝地道:“五凤是在你这个姐姐的羽翼下才活的自在,你这个姐姐很是称职,不像我家中只我一个人,没有兄弟姊妹,能遇到你们二位妹妹,是我的福气。既是姊妹,日后相互照拂是少不了的。”
四秀是个明白人,顿时喜出外望地道:“多谢姐姐肯拿我们当妹妹。”转脸让跪在地上的花颜起身道:“也不知你这丫鬟哪来的好运气,碰上惜墨姐姐这样和气的主子,你日后可好好伺候着,惜墨姐姐如今虽说是客人,可也是你主子,若是再敢有一丝异心,看我饶过你!”
花颜忙不迭磕头称是,她跪在地上没有听得仔细,只是两三句话就让她获罪了,她如蒙大赦,又向沈惜墨磕头道:“奴婢日后定会尽心伺候沈小姐,绝无二心。”
四秀挥了挥手,让她退出去候着。跟着对沈惜墨说着窝心的话:“惜墨姐姐方才说拿我们当妹妹,那妹妹也与姐姐提个醒。便是昨日来的兵部侍郎家的小姐,穆眇眇,姐姐可还记得?”
沈惜墨点了点头,何止是记得,简直是印象深刻。
四秀又让屋内的碧芜和翠翘退出去,才小声地道:“我觉得她好像是喜欢上我们大哥了。”
沈惜墨心中骤然一跳,五凤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她在织绣馆里总向我们姊妹打听大哥的事,原来她打着这个心思啊!”
四秀瞥了她一眼,暗示她少说些话,转目望着沈惜墨脸色道:“惜墨姐姐听了可别难受,虽说我和穆小姐同是织绣馆学生,近来也走得近,可我打心眼儿喜欢姐姐的性情。昨日大哥那样护着姐姐,可想是对姐姐用情至深,只望她看到了,会断了那番心思。”
沈惜墨心里触动,没有想到萧元郎还是个香饽饽,既有晚池默默守护,又来个穆眇眇,主意都打上门了,可见不是个省油的灯。幸而自己也无意这段婚约,依穆眇眇的家世,与萧家联姻算是桩不错的婚事,若是萧老爷和大太太知晓,也会觉得与穆家结亲会好过沈家。难得穆眇眇又不嫌弃萧元郎痴傻,想必是个性情中人,会对元郎不错吧!
她心下这般盘算着,几许释然地吐出一口气,面上沉着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四秀见她淡然冷静,微微一笑,拿了桌上的果盘,端在她面前:“祖母派浅微送来的时兴荔枝,姐姐尝尝,可甜了。”
沈惜墨吃了几个荔枝,问了四秀老太太近来身子骨,自萧三郎那件事后,老太太也病了,若不是四秀进宫的事,只怕还要趟些日子。
四秀说老太太好多了,整日气色也好,还让她经常去陪着说话。
沈惜墨又吃了些荔枝,似漫不经心地问:“刚听你提到四少爷身边的丫鬟,怎么我听说四少爷从不踏出门,你们与他相熟吗?”
五凤咂巴着嘴道:“四哥是个可怜人,府里都没人关心他,也只有我会偶尔悄悄地去探望他。”
沈惜墨意外地道:“他是生了什么病吗?”
四秀压低声道:“四哥出身不太好,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后来他娘去了,他在外生活了十五年,三年前才认祖归宗。祖母很不喜欢他,觉得他有辱萧家门风,便只让他在最西面的院子里养病,也不给他请大夫,由他自生自灭。有次四哥病的厉害,暮落深夜去请大夫,正巧被我和五凤遇到,我见四哥可怜,便装作自己病了,让大夫开药方,由五凤偷偷拿给他。一来二往的,五凤倒和四哥说上几句话了,偶尔趁天黑时偷跑去看他。”
五凤点了点头道:“四哥那人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但他会弹琴又会吹箫,好像什么乐器都懂。”
沈惜墨默默地垂下脸,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抿了口,萧四郎,是该去会会你了。
沈惜墨陪着两姊妹坐了大半个时辰才回西子阁,静下心来看了会书,见天色快要黯下,她合上书,让青衣把那幅画找出来,她得还回藏书阁去。
和青衣到藏书阁时,门前的小厮倒是未拦她,她拿着几本书和画卷轻脚走进去,直接上了二楼,上回和萧元郎来过一次,也知道机关密室所在,便轻而易举把画放好,她顿时长长地吐出口气,一个人在这里,真有种做贼的感觉。
下楼后,趁着窗外照进来的稀薄光线,她又翻了几本书,闲暇的日子多看看书打发,总会好过些。她刚来这个世界时,所有的一切全是陌生的,唯有书籍是共通的,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地方,书籍无疑是最好打开新世界的渠道,她也很享受沉浸在书中的快乐,能忘却许多的烦恼。
藏书阁四周绿树婆娑,满目青翠,风透着树枝一波波穿梭进来,吹在肌肤上沁凉爽心,能让人很快沉静下来,她认真翻看了几页,转过博古书架寻光亮处,却忽而看到个青色的人影靠在书架旁,她猛地吓了一跳,手中的书落在了地上。
“还是吓着你了!”萧五郎穿着身石青色贡缎杭绸袍,温润的眼睛里满是歉意,忙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书,递给她道:“刚看你进来,本是要叫你,见你径自上了二楼,便没有出声。”
沈惜墨尴尬地从他手上接过书,萧五郎估计是听到二楼上的动静,知道自己定是进了暗室,便一言不发地藏在这里,免得撞破了两人皆尴尬。
见他也不戳破自己,她定了定心神,眼睛瞥了眼四周,故意找话问:“你常来藏书阁?”
萧五郎“嗯”了声:“这里看书很安静。”
“可这天都快暗了,也不点盏灯,不怕伤了眼睛。”沈惜墨背过身,要去找烛盏。在藏书阁做了两回贼,两次碰到萧五郎,她表现的再镇定心里也会有些紧张。
记得翘头案上有灯盏和火折子,她翻出来点燃,拨了拨灯芯,屋内顿时荧亮。
萧五郎看着窗外黯淡下的天光,揉了揉眉眼回道:“看了一下午的书,一时忘形,不知太阳都落山了。”
沈惜墨笑道:“你们读书人,皆是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再发奋也当多注意身子。”
萧五郎睁开眼来,颔首笑着说了声是。
片刻的沉寂,沈惜墨不知该说什么,就随口问道:“你刚在看什么书,那样入迷?”
萧五郎将手上那本书的封皮给她看:“《事林广记》。”
沈惜墨惊笑:“你也喜欢这本?”
她正想找这本书,刚才翻了会没找到,《事林广记》是本插图类的书,里面除了文字,还配有大量的图集,包括古代礼仪、穿戴、饮食、天文、耕织等习俗,还有琴棋书画等日常闲情趣事,犹如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
她刚进沈家那会就看过这本,并一直放在枕头底下,每晚睡前挑灯翻出来看,时刻谨记自己如今的身份,说话行事皆要注意,这三年她学的倒是融会贯通,也是多亏了这本书。后来书被苏月不当心弄湿了,在兰陵也没买到手抄本。现下想重温,看看萧家的藏书阁可有?
萧五郎彬彬有礼地将手上的书递给她,温声道:“这本书涉猎广泛,图文配的也好看,是本好书。我看完了,你喜欢就拿回去看吧!”
沈惜墨接过来,笑了笑:“看来你也不是外人口中的书呆子,看的书挺杂的。”
萧五郎脸色微窘,清咳了声道:“几个兄长间的打趣罢了。”
沈惜墨抿唇一笑:“有你这样个四库全书,我日后再来寻书,便直接过问你好了。”
萧五郎望着她的笑容,蜡烛的光一闪闪地跳进她眼睛里,他有些恍惚地垂下脸,“嗯”了声。
沈惜墨找到了这本想要的书,便要告辞,临走时突然想说:“你若是得了空,便去多指教你大哥吧,他……其实很聪慧,只是一直无人教而已。”
萧五郎沉默了半晌,点头应道:“好的。”
沈惜墨笑逐颜开,说了声告退,便提裙走了出去。
回西子阁用过晚饭后,沈惜墨早早就躺在床上歇息,没有萧元郎在耳畔嬉笑,她竟然觉得这一日过的无比漫长,听着墙上的自鸣钟滴滴答答地走动,她翻了个身,支起身来,又披了外衣,轻脚走出门去。
望着天上的半弯月轮,快近中秋了,月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这样的迷离柔和,无端勾起许多暗藏于心的思绪来。起初刚来异世,临到夜晚,她就彻夜难眠,唯有睁着眼望着天上的月亮,已寄托思亲之情,前世她也是家中独女,被寄予厚望,不知她突然消失了,父母可能安好?
眼角滑过一滴泪,她轻轻抬手揩去,三年了,她已在这异世安稳度过了三年。
点滴心欲碎,声声催忆初,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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