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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琴声入骨

画卷珠帘 信步闲庭 4722 2021-04-02 21:36

  不觉间,她慢慢向最西边的游廊走去,进了月洞门里,沿着庭院参天的苍松碧梧走了会,又来到了那扇篱笆堆砌的竹门前,越近桂花的香味越浓,她方回过神来,轻轻嗅了嗅,她以前并不太喜欢桂花的香味,而已逝的沈惜墨平日最爱吃桂花糕,她也慢慢适应着喜欢上了。

  她站在门外静默许久,忽而听到悠扬的琴声从里面传出,起调哀婉若游龙,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缓缓流淌,洗涤尽心间繁复的沟壑,琴音舒缓顺流而下,绕过丛林,陡然变得激昂,如在竹林中奔腾震吼,人也跟着琴声躁动起来,心绪随着琴音一松一紧中,忘我神飘,渐渐琴声归于平静无波,淡淡悠扬摇曳,仿佛一叶扁舟漂浮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上,若有若无,不起一丝涟漪,心如止水……

  她的心忽而窒息般的喘痛,她捂上心口,才发现她竟然屏气凝神,忘了呼吸,她不禁弯着腰费力的呼气吸气,以此平缓胸臆的波动。

  萧四郎的琴声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让人情不自禁地会随着他指尖的音符走动。她也略懂奏琴,可一个人怎么可能弹出这样的琴声,他以琴弦轻而易举地拨动他人的情绪。她感觉若不是他收了音,再弹下去,她只怕险要窒息而亡了……

  念头闪过,她急切地咳嗽起来,却惊动了里面的人:“谁在外面?”

  声音像结霜般从深谷的冰涧发出,让人肌肤起栗。

  她正要转头跑开,那扇被尘封般的竹门被打开,微弱的光照耀进她眼底,她眼睛微眯,见门前立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面凝鹅脂,容颜娟好,修长的双眉下是一双平静无澜的眸子,像是一滩静水,应是伺候萧四郎的丫鬟,暮落。与萧府所有丫鬟不同,她身上透着不卑不亢的气势,一身鸦青色不带装饰的衣裙,有着不属于她年纪的老成。

  “你是?”她略有警惕地问。

  沈惜墨拢紧了肩上的衣裳,微垂下脸道:“哦,我是新来的丫鬟,晚间吃多了不好克化,出来走走,无意听到有琴音,不知不觉被那琴声勾过来了。”

  暮落打量着她,幸而沈惜墨穿的朴素,身上也没佩戴珠钗首饰,并不好看出身份。

  “是谁在弹琴,这样动听?”沈惜墨盈盈而笑,就要走进去。

  暮落伸手拦住她道:“这里不是随意来的地方,你快回去。”

  沈惜墨既然来了,便是想一窥究竟,倒要看看萧四郎躲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她轻巧推开暮落的身子,嬉笑道:“我就看一眼,是谁弹的天籁之音?”

  她耍起蛮横来,丝毫不退让,径自使了力推开暮落,便几步冲了进去。

  暮落看她这横冲直撞的气焰,哪里像个丫鬟,又见她生的清丽动人,心下已知她的身份。

  当下也没有再去拦,任由她闯进去了。

  沈惜墨几步跑进门槛里,没走几步,就看到鹅卵石铺地的尽头,几株合抱的月桂树下,一身墨袍男子端坐在琴旁,清骨如脂的月貌既妖且秀,他发丝利落高竖,额前微垂下几缕,尖秀细润的下颚微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世间沧桑,脸色却透明如雾,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散去。

  如果说萧元郎是张不然杂质的白玉版纸,那么萧四郎就是描图上色过的宣纸,太多的杂质与颜色,让人看不清明,也捉摸不透。

  “是谁?”他突然望了过来,声音清冷如冰,是凉薄到骨子里的冷漠。

  沈惜墨心头忽而急跳,眼睛在与他对视时,她看不见他眼里半点的涟漪,是无边无际的空洞洞,找不到任何焦距。

  她悬着疑惑,缓缓走上前,但离三尺远的距离,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毫无反应。

  她眼睛倏地睁大,他失明了吗?

  “是听到琴音误闯的丫鬟。”暮落走上来解释,她瞥了眼沈惜墨,走过去扶起萧四郎,轻声道:“四少爷,天很晚了,我扶你进屋歇息。”

  月桂树下,萧四郎缓缓站起身,他身量虽高大,但精瘦的身子在起身时微微晃动,却也很快站稳,清瘦的脸上依旧一片萧条冷寂,仿佛从骨子里就是个冷血之人,尤其是那身缎绒黑袍,在漆黑的夜色下似要与之相融,浑身透着深沉的压抑,多看一眼,就会觉得寒冷。

  见暮落稳稳搀扶着他踏进里屋,沈惜墨半天才晃过神来,萧四郎的眼睛似乎真的坏掉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转身缓缓往外走,当踏出门时,身后传来暮落轻微的声音:“望你日后勿要再踏进这里一步。”

  沈惜墨转过头去:“你认出我了?”

  暮落只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会害了他的。”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沈惜墨轻笑一声,反问道:“他眼睛失明了吗?”

  暮落点了点头。

  “是怎么失明的,没有办法医治吗?”沈惜墨多问道。

  “谁给他医治呢?”暮落嘴角微苦,退后一步道:“记住我的话,不要再来这里打扰他。”

  打扰?沈惜墨心里想冷笑,却见暮落已关上竹门,又隔绝了里面诡谲的一切。她搓了搓双臂,才惊觉这是夏日的夜晚,可在里面,她却恍若处在冬日,萧四郎透着的那股冷清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夜,她彻底失眠了。

  她不知萧四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真的沈惜墨临死前声声唤着“四郎”,那个要与她私奔的男子,却最终没能带走她,令她被污了清白含恨而终……

  惜墨临死前如交代遗言般,嘱托她照顾好她的爹娘,找到那个负心人,问他为何没有赴约?

  她既然代替了惜墨的身份,就要履行她的遗言。

  她千里迢迢来到萧家,不止是为了那桩沈惜墨与萧元郎儿时定下的姻亲,更是为了她临终前的交代!

  为何天下负心的男人总是这样多,前世男友一面与她订婚,一面和其他女人勾搭,而沈惜墨呢,她一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人眼中明理知事的沈家大小姐,明知自己有婚约,还不顾一切的与人私奔,若不是情到深处,她绝绝不会如此,可也正是她的痴心错付,让她走上了条不归路。

  一切都是因那个负心汉,萧四郎!

  他心安理得地住在萧府,以此逃避一切。

  她要知道原因,更要为惜墨问出他未能赴约的理由。

  “小姐,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在想什么呢?”苏月正要伺候她起床。

  纱幔被撩开,苏月看她眼睛泛着血丝,暗道该不会整夜未睡吧?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少爷没来缠着的缘故,小姐才这般辗转反侧的。这大少爷不来,整个西子阁当真是冷清了不少。

  沈惜墨收回了思绪,揉了揉眼睛,看到苏月那笑容,就知她又在想那个心思,她很不能理解,苏月明知她不是真的惜墨,应明白与萧元郎有婚约的人不是她,为何要撮合他们呢?

  她支起手肘故作问道:“苏月,你可是被收买了?”

  苏月目瞪口呆:“什么被收买?小姐你浑说什么呢?”

  “那你一直帮着萧元郎说话。”

  苏月咬着唇嚷道:“那我也是希望你幸福啊,萧家大少爷除了脑袋不好使外,什么都好,你看人长的不错,对你还死心塌地的,天底下打哪找到这么好的男人,快赶上我们家老爷了!我是不想小姐你跟……跟以前一样被人骗嘛!”

  苏月一想到以前死去的小姐,眼泪就跟断线似的落下来,她家小姐知书达理,不知何时和个男子幽会,背地里还私定终身。被老爷发现后,将她幽禁起来,哪知小姐竟敢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封书信,就要和那个陌生男子私奔。

  太太当时吓得一病不起,老爷立刻派人搜寻,找了好几日,才在紫竹林的深潭中发现了小姐。只是当时小姐的脸在污浊的潭水里泡烂了,又吃过苔藓野菜,体内中毒不浅,险些是没了性命。

  幸而被个神医带去救治半年才活过来,而且脸上的伤已全好,只是变得和小姐大不一样了。

  等老爷去接她回来时,才发现她压根儿不是小姐,真的小姐已经死了。

  她把所有的一切告诉老爷太太,老爷见她身份来历不明,又像失忆般什么也不懂,就收留她在沈家住下。她话很少,一整天说不了几句,可是却很懂画画,画的虽然有些奇怪,但老爷很是欣赏,还将她画的丹青图拿去画坊,结果有许多人来买,生意好了很多。

  在沈家的时日久了,她对老爷太太事事孝顺,甚至帮老爷打理画坊生意,如果不是她,画坊的生意也不会有气色。老爷太太只有小姐一个女儿,真的女儿已经去了,感恩小姐将她带来了沈家,便拿她当真的小姐般对待。

  这三年,苏月伺候在她身边,也觉得她好像就是自己的小姐,除了容貌不一样外,她的性情为人皆和小姐相似。而且,为了不让下人怀疑,她模仿小姐的神态,还努力地学习小姐会的东西,琴棋书画样样儿皆通。

  只是与萧家大少爷的婚事将近了,她不愿嫁过来,也不愿嫁给传闻中的傻子,才特意来悔婚。

  老爷太太也是同意的,毕竟她不是真的小姐,这门婚约不该她来履行,表示尊重她的决定。老爷还打算亲自上京解释,可她怕萧家会刁难老爷,借画选的事便只身过来了。

  她觉得如今的小姐有勇有谋,又冰雪聪明,不像以前的小姐那样多愁善感的,一定能解决好这件事。

  可来了萧家,萧家大少爷虽然痴傻了些,可所作所为皆是一心对待她,可比那负心汉子好多了!她生怕她也会步上以前小姐的后尘,才打算好好撮合他们。萧家大少爷单纯无害,总不会再欺骗小姐了嘛!

  苏月回忆起这段伤心事,哭的稀里哗啦,抽噎道:“小姐,我是一心为你着想的,你相信我啊!”

  沈惜墨见这丫头真动气了,安慰地拍着她肩膀,哄着道:“傻丫头,我逗你几句,你还跟我闹上了。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你不要替我操心拿主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啊,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帮我多盯着那些丫鬟。这萧家,我唯一能说真心话的就只有你,你不帮我,还来给我心里添堵,可要教我难过死了。”

  说着,又给她擦鼻涕:“好了好了,莫要再哭,哭起来可真不好看了!”

  苏月破涕为笑,拿袖子擦干泪道:“总会说好听的哄我,一点小姐的样儿都没有。”

  沈惜墨朝她挤眉弄眼,苏月并不知晓与她家小姐私奔的男子是萧四郎,甚至沈家老爷太太也不清楚,通过临死前惜墨的描述,她是花了许久才暗地查探出来,并得知那人就在萧家。

  她不敢将这件事告之苏月,怕苏月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指不定会冲到萧四郎门前破口大骂,暂且还是先瞒着她好了。

  她要先弄清楚萧四郎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门外传来叩门声,青衣站在外面禀道:“晚池来了。”

  沈惜墨梳洗过后,去外面花厅见晚池,到的时候,见屋内连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想必是晚池让她们退出去,她来是有话要单独与她说。

  自从上次游湖回来后,晚池便很少出现在萧元郎身边,每次是紫苑忙前忙后的伺候,晚池心有回避,这次突然造访,看来是有备而来。

  晚池倒也爽快,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截了当地问:“沈小姐对大少爷是什么想法?”

  沈惜墨意外地挑起秀眉,那晚与大太太对峙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晚池也在场,她当时的态度她应看的明白。

  只不过她不喜欢晚池说话的这副口吻,大太太来质问她,她是长辈,她理应客客气气的回话,可晚池是丫鬟,就算在大太太跟前得脸又如何,一来就把伺候的丫鬟撵走,还这副口气同她说话,哪有将她放在眼里。

  她也就没必要迁就忍让,淡笑道:“你是代大太太问的这话,还是代元郎问的,还是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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