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郎墨玉的眼眸闪过流星般的光芒,眉目温柔流泻,他紧紧握上她的手,矢志不渝地道:“我心相随,风雨无悔;引喻山河,指呈日月;生则同襟,死则同穴。”
他的声音和煦柔情,沈惜墨如春风沉醉,莞尔一笑,栽倒进他的怀抱里,阖上了笑眼,听着他胸腔的跳动,她默默低语道:“元郎,不要再欺骗我,也不要瞒着我,这个萧家我唯一有的就是你,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可我舍不得你……”
“不会,我再不会欺瞒你。”萧元郎紧紧搂住她的腰身,“你不喜欢这里,我们离开……”
“离开”二字说的轻飘暗哑,包含一丝无奈与失意,沈惜墨听出来了,依旧是笑道:“你既然清醒过来,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你快弱冠了,这个家还需要你。”
“墨墨……”萧元郎皱了皱眉,凝思片刻,又舒展眉目,温和道,“给我些时日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去外面看山河日落,去你想去的地方走一走,好不好?”
沈惜墨仰头笑望他:“好。”双手与他十指交缠,无意触碰到他右手心的伤痕,她惊道,“让我看看。”
萧元郎忙背过手:“不要紧的。”
沈惜墨强行拉过他的手,看着手心划破的口子,她心疼地瞪着他:“没想到你人是醒了,脑子还跟以前一样转不过弯,伤成这样去找晚池包扎啊!”
她拉着他往屏风里去,燃了灯烛,当看到地上一滩早已干涸的血渍时,她忍不住斥道:“你们萧家人都爱如此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世叔看到会多痛心,个个不知珍惜自己的身子,流着血当玩儿吗?”
“墨墨。”萧元郎见她有些气极的样子,拧了拧眉心道,“不会再这样了,你帮我包扎?”
沈惜墨偏过头道:“自己包扎。”
话是这般说,人已走去案桌的抽屉里翻找纱布和膏药,无意中看到案几上的一幅未画完的丹青,画上的女子倚栏而坐,拈花三笑,齐刘海被风微微吹起,一脸天真浪漫的神情。
用笔线条工细严谨,圆润秀劲,用色典雅富丽。这幅丹青图把四秀画的既含她自身神韵,却又让她文静的外表上多了一抹钟灵毓秀的动态。虽未画完,但画中人气韵绝佳,令人望之失神。
既是放在元郎的桌案上,该不会是他画的吧?
沈惜墨惊讶地问:“你画的吗?”
萧元郎的面容被烛火衬亮的欺霜赛雪,他淡淡笑道:“四秀是我妹妹,我比青书更了解她,青书和晚池常在一起,画的时候容易分神,我就拿了他的底图接着画。”
沈惜墨叹为观止,竖起拇指大赞道:“你画的这么厉害,改日可要好好给我画一幅丹青。”
萧元郎温和地笑了:“我想以后日日给你画一幅,你说好不好?”
明明只是一句浅淡的话语,被他那温柔如水的声音说出来,沈惜墨心底顿时一片柔软,整个人像是漂浮在云层里,她满心欢喜地笑道:“当然好了。不过画丹青太费时,日后我教你画漫画,将我们每日的事用简易的图画下来,待我们老去,还能翻阅着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萧元郎明亮的眼底流动着涟漪,幻想着笑道:“好,你要教我画。”
沈惜墨想想就觉得满足,笑着拉他的手坐下来,找了膏药慢慢给他涂着伤口,嘴上道:“弄疼你就出声。”
“很舒服。”萧元郎笑盈盈地望着她脸颊。
沈惜墨白他一眼,涂好后又缠了纱布包扎,动作温柔轻缓,许久她问道:“你打算何时告诉你爹娘还有所有人呢?”
萧元郎静下心神道:“等过一段时日。”
沈惜墨看他有心事的样子,握着他手背道:“醒来之后除了明事外,以前的记忆还在吗?”
萧元郎脉脉一笑:“小的时候记忆惊人,如今的记性不大好了,不过那不重要,但与你的每一桩事都记刻在脑中。”
沈惜墨睨着眼,这人还是清醒的好,一口一句的甜言蜜语,哄的人都漂浮起来。
可眼下不是甜腻的时候,他已醒事,许多问题都能得到答案,当下正有一事困扰缠心,她只犹豫了片刻,便问道:“既然你清醒了,我有一事想问清楚。你与那易茗、秋千艳是何关系?他们不但认识你,还几次救过你。”
萧元郎心里猜中她会问这个,面上波澜无惊,见她迫切的样子,他不想对她隐瞒,平静地回道:“他们是外面传言的四玉公子,小时候的我也算是其中一个。”
沈惜墨怔了怔,那夜在易茗府上,她就猜到过这种可能,不过被远平侯否定了,他还说那四人他全见过,而元郎痴傻十年,怎可能是四玉呢?
“那时朝廷在民间挑选四玉,我巧被选中,成了墨玉公子,还同他们几个相处过,结下一段不深不浅的缘分。只是十岁时病了,当时是珊瑚让她的胞弟易容替代了我,珊瑚其实是千艳,她隐瞒自己女儿身,这些年她还代替我做了墨玉,她让自己的胞弟千寒成了珊瑚,他们两个人长的很相似。”
听他一番不紧不慢的解释,沈惜墨有丝恍然大悟,却又似懂非懂地问:“你既然病了,把那四玉之名让出去便好,为何还要弄得如此麻烦?”
萧元郎一笑置之:“四玉是朝廷暗中挑选,选中之后还栽培过一段时日,听到一些有关朝廷的辛密,那时我们几人比他人颖悟,未防秘密外泄,可能我活不到今日,是千艳救了我。”
沈惜墨一惊:“那你还是那四玉吗?”
这个问题,萧元郎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若说是,他与他们休戚相关,若说不是,他懵懂度日十载,并没有做过任何与墨玉有关的事,到底是不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沈惜墨看他无知无解的样子,或许他自己也分不清,毕竟痴傻了这么多年,而秋千艳从儿时就救过他的性命,后来在明镜湖又救了他,在温香阁还帮过自己,她对他这数次的搭救之恩,或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清。
想到那个风情艳姿的女子,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滋味。
萧元郎抓紧了她的手,温雅地道:“我亏欠他们太多了,尤其是千艳,我和她只是儿时那几面之缘,她比我长两岁,却如同长姐一样悉心照顾我。”
沈惜墨听了他这样的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自己多想反被这精明的傻子一眼看穿,她微微垂着脸,羞愧难掩。继而想到白日她和萧三郎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甚至弃他不顾,他是否会生气?
“白日我并非真的气你,我觉得你病后回萧府变化了许多,可你又装作那样骗我,我不愿当面揭穿你,是想让你亲口坦诚地告诉我,你支支吾吾还是不肯说,我气性也来了。后来撞到萧三郎,我听到你一丝隐忍的怒声,他那样羞辱你,你还是不愿反驳,我才没去照顾你。而且他腿上的伤你我都有些责任,不想亏欠他,我才留了下来,你会不会怪我和他纠缠不清?”
萧元郎摆头道:“不会怪你,我永远也不会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三弟说的对,你遇到危险时,我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他眉眼一沉,凝结着深深的感伤:“他是我弟弟,他儿时被我烫伤,还罚跪在冰天雪地里,他记恨我,后来慢慢长大,他总喜欢和我争抢,我是哥哥,当然要让着弟弟,他喜欢的我都能让给他。可我不能让出你。”他抬眸,漆黑的眼珠像剔透的流光,坚毅耀目,“这一切都是我的缘故,让你卷进我和他兄弟之间的恩怨中,我怎么会怪你,我怪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元郎,你莫要多想。”沈惜墨摇摇头,心酸道,“萧三郎他心结很重,不管你如何让着他,如何不与他计较,他不会轻易改变对你的看法。他就是个疯子……”想到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她心里气极道,“咱们日后离他远远的,碰到了也不要理睬,只当他是隐形,不要同他多说一句话。”
“墨墨,他欺负你了吗?”萧元郎凝视着她变白的脸色,再看她衣裙换了身,虽也是绿色,可白日不是这件,他心里登时一跳。
沈惜墨连忙解释:“没有,他今日得知铃音怀了他的孩子,一时发了疯,后来是萧四郎制止了他……”
说到萧四郎时,她看他脸色微变,萧四郎说元郎去找过他,他们从前一个痴傻不出韶颜楼,一个眼瞎不出月桂轩,应当是没什么交集,可元郎怎么会去找他。再一回想,应是那夜,他守在自己床边整夜,身上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可她当时并没多想,还以为是他吃了桂花糕。
萧元郎沉声道:“四弟和惜墨有旧情……”
沈惜墨睁大了双眸:“不,不是和我……”
“我知道不是你,你是墨墨。”萧元郎从容地道,“那日你的身份被怀疑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惜墨。后来你给我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你受了很多苦难,也有许多无奈和不得已,我都知道。不管你是谁,你来自何处,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墨墨,是我的墨墨。是肯陪伴着痴傻如我的墨墨,是从第一天见我就打掉我手的墨墨,是陪我吃饭、给我讲道理、教我写字作画、为我揩脸擦身的墨墨,是那个对我说‘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的墨墨……是那个为我画丹青,题玉兰花词的墨墨……”
听着他一声声的墨墨,沈惜墨心内颤动,不无感动地抓紧了他的手,依偎在他怀里:“你都记得,你记得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萧元郎伸长了臂膀抱着她,在她耳旁低声而悠长地道:“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我想听你说后面两句。”
沈惜墨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攀附在他耳边呢喃道:“求人不求备,妾愿老君家……”
原来很早很早她就喜欢自己了,萧元郎眼波深邃,嘴角笑成完美的弧线,轻轻覆上她柔软的樱唇。
闻到他扑面而来的淡淡薄荷香,沈惜墨的气息瞬间凝滞了,但只是轻轻一吻,他就松开了唇,望着她语调轻柔地笑道:“你饿不饿?”
听着她那句“妾愿老君家”,他脑子一轰,情不自禁就吻了上去,这种反应出乎意料,却让他明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及时收住,是想到了那夜,他怕自己又会孟浪,做出不可预估的事。
沈惜墨还在回味着他刚刚主动的轻吻,怎么一会就换了个画风,她砸了砸嘴道:“被你气饱了。”
萧元郎竭力抚平紊乱的气息,深深一笑:“我有些饿了,我去喊晚池来摆饭。”
“我去吧,你手还伤着呢,被丫鬟们看见传到你娘耳里,我又不好受了。”沈惜墨调笑着起身,走出去唤丫鬟。
没瞧见晚池,只找到紫苑,她随口问了句晚池去哪了,紫苑掩嘴笑道:“多半是去先生那了。”
沈惜墨笑了笑,真好,都能找到各自的归属。
当初提议宋青书进府算是成全一桩姻缘,想到与宋青书的结识,她忽而想到了青衣,她吩咐紫苑去摆饭,返身回到萧元郎寝房里问:“那夜,我们并没有欢好……”
萧元郎楞了会,听她问的直白,他脸颊微红地道:“娘知道惜墨和四弟的事,想让我们……我知道你被迫如此,我不愿意伤害你,你喝醉了,我们没有……”他说的慢吞吞的。
“那床上的落红呢?”沈惜墨脸上也染了层绯红。
“什么落红?”萧元郎不懂地问。
沈惜墨反倒是楞了,瞬间又明白过来,萧元郎不懂儿女情缠那会事,是青衣在帮他。她急忙问:“青衣是怎么回事?”
她身边的丫鬟果真是没一个简单的,她从前就觉得怎么屋里人都有问题,而最信任的青衣却尽心尽力帮自己,几乎毫无破绽。
“青衣是千艳的人。”萧元郎缓慢地道明,没有一丝隐瞒,“她很早被千艳派进府里,你来了后,又被派去你身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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