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确定萧四郎眼睛是真的失明后,沈惜墨又关在房门里作画,哪也未去,只不过她画的很随心,画画能宁神静气,她近来莫名有些烦躁。
一则离交画还剩一日,也就是她要想法子再交画后,如何同萧家交代她悔婚已定、去意已决,能让萧家同意她的决定。大太太可能会同意,可萧老爷和萧老夫人当初是打着让她嫁进萧府后,代替萧家画坊去宫廷参赛金牌画师,想要劝说他二位只怕很是困难,闹不好还会伤了萧家沈家的和气,她至今还没想到法子……
二则,她又偷偷去看过萧四郎,拿了活血化瘀的药方给暮落,萧四郎从五凤口中确认她是五凤的丫鬟后,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些了,偶尔还能和她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至于他的伤情缘故还是无知无解,从暮落那也探不出口风。
三则,萧元郎有一夜又偷跑来她寝房,拿了他刚画好的松竹画联,要给她检查。他进步很大,跟着宋青书才学几日,就能将韶颜楼门前的松竹画的一气呵成,笔法自然又谦和醇厚。观画识人,一个人在画上每一笔勾勒色调,都能看出他的为人,心无杂念的人画风也是纯粹自然。
她欣慰于他的天赋和进步,实则她每日都会从青衣口中了解他画工的进展,宋青书时不时给青书传话,从宋青书那得知,萧元郎是在用心学画,且他也认为他天赋极高,只学一遍就能记下,假以时日,勤加练习,定会有所造诣。萧老爷和老夫人见过他的画后,皆不敢相信那是他画的。
他努力学画是想拿来她面前,就能看到她,还能同她说话,可她自那日得知他做了这么多皆是因他错认了人,对他的态度也有些改变。她前世的恋爱一塌糊涂,重活一世,她只求找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不求富贵荣华,唯一的只是那个人的真心。而萧元郎的真心,错付了人,她无法接受这段错误的开始。
唯有逃避才能抽离出来,她对萧元郎渐渐冷淡,那夜敷衍了他几句,就打发他走了,萧元郎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从她的言谈举止中能看出她的态度,又嚎啕大哭了一顿,被青衣强行送回了韶颜楼。
之后听说又闹了些小风波,大太太见她专心关在屋内赶画,并没有找上门来怪罪。
她长叹口气,提笔沾了一抹艳丽浓墨,心随笔动间流畅地画了几笔。
她在萧家待了一个多月,却没有办成一件事,悔婚成难,萧四郎成迷,还把从不离身的戒指给那碧玺公子十多日,他也没想法子还给她,她现下不便出门找他,还真怕他将戒指卷走了。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轻易把戒指借给他,毕竟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当时情况紧急也没多说。现在想想,着实悔不当初。
她心烦意乱地挥笔着墨添色,苏月推门进来道:“小姐,我听说萧家大小姐进府了!”
沈惜墨手腕一顿,收笔回锋时多画了一笔,她忙从百花笔筒里拿了狼毫小笔修整掩盖。
萧元英怎么会突然来萧府?是不是因着要交画给朝廷,她特意过来瞧瞧?
萧家放心让她赶画,也不担心她画的好与坏,必然是要托萧元英的关系打点。
此时,大太太和四位姨娘正在垂花门前的树荫下等候萧元英,萧家的大小姐是远平侯侯爷夫人,二品诰命在身,身份尊贵,自然都要去迎接她。
大太太满面春色,笑得合不拢嘴,一手拉着萧元郎道:“你长姊回府看望你,可不许再闹小性儿,高兴些。”
这孩子整日魂不守舍,一颗心总栓在惜墨身上,那夜又跑去找惜墨,回来时红着眼睛,问发生了何事,他咬着唇不说话,安静地躺在床上。后来倒是没去找她了,可就是不爱张口多说,她真是不知拿这儿子如何是好?现在元英要回来,少不得还住些日子,他姐弟俩向来感情要好,希望他能多听元英的话。
萧元郎眼睛时不时向垂花门后张望着,他见几个妹妹都来了,怎么惜墨还没来?
大太太看这样子,皱眉道:“惜墨在屋里赶画,不便和我们一同接你长姊,别东张西望了。待她明日画完,就可以见她了。”
萧元郎嚅嚅地缩回了脖子。
二姨娘见到这边情况,笑着走过来道:“大少爷对我们家惜墨可真是好,这丫头就是个有福气的,日后有太太这慈善的婆婆,又有大少爷这样痴心的夫君,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二姨娘休养了些日子,气色好多了,虽然病在屋中,可府中一些大小事她还是略有知晓的,尤其是元郎同惜墨的事,那丫头当真是厉害,且不论她身份真假,就她把韶颜楼搅的人心不安的,她都佩服她那身好本事。
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道:“惜墨的性情倒真像你们沈家人。”
二姨娘听这话说的,指桑骂槐呢,她讪笑道:“我们沈家的女儿是这番性情,这惜墨尽得真传,是个玲珑剔透般的人,也无怪大少爷对她死心塌地。”
大太太捏紧了手中的绣帕,看了眼身旁元郎,如今府里人都知道元郎为了个女人茶不思饭不想,可是闹了些笑话。又听二姨娘这不怀好意的话语,她登时有些怒意道:“一个丫头片子还翻天了!”
萧元郎抬起脸来,望着他娘道:“惜墨很好,也对我好。”
大太太脸色大变,五姨娘忙插进话来,柔声道:“惜墨当然是对大少爷好了,看她亲自为大少爷寻了个教画的先生,大少爷的画突飞猛进,老爷都说日后能放心把画坊交给大少爷。”
二姨娘听得此话,唇角勾起一抹讥笑,这个秋锦当了姨娘还一副抬不上席的丫鬟嘴脸,处处帮着大太太说话,毫无出息,就她这样子,怪不得她俩读书懂事的儿子在萧家也抬不起脸。
她嗤笑道:“大少爷进益良多,可真是我们惜墨的功劳。”又扭头对萧元郎道:“大少爷,你日后可要好生待我们惜墨。”
萧元郎忙不迭点头:“我会的。”
二姨娘畅快地笑了,惜墨打从进萧府就是要悔婚,而大太太估计是找惜墨商量过,让她多陪着元郎,结果弄巧成拙,元郎是离不开惜墨了,惜墨又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愿留在萧家,可是教大太太操碎了心。
却正合她意,只要惜墨抓住了元郎的心,大太太又对惜墨存了偏见,还不得再闹出些事来。大太太刚接手萧府中馈,又要处理元郎的事,哪有那么多时间劳心劳力的,倘若有个错处,萧老太太指不定都不让她打理了。
她心里大快人心,这个侄女儿算是帮了她不少忙,先是赶走了三郎,如今又让元郎着魔了,只要她的二郎有出息,老爷另眼相看,她在萧家也就不会这么苦了!
大太太知道二姨娘是无风不起浪,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你是惜墨的亲姑姑,这病了些时日,怎么没瞧见惜墨去看望你,姑侄之间还有个隔阂么?”
二姨娘脸色一阴,硬着头皮尴尬地笑:“怪我多年不曾回兰陵,惜墨都同我生疏了。”
大太太冷笑:“再如何生疏,也还是亲姑侄,惜墨这就有些不懂事了。”
二姨娘呵呵地笑,没有再搭腔。
一旁的五姨娘微松了口气。
而三姨娘和四姨娘站得离她们较远,皆不想被卷进去。三姨娘神色怏怏,三郎不在身边,她做什么都提不上劲,四姨娘本就老实,不爱听这些口舌争执。
三位小姐站在最后面,五凤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想着每次长姐回来都带了好多零嘴和礼物,不晓得这次又带了什么?
四秀看她勾着脖子也不嫌酸,掩嘴笑道:“口水儿都快流出来了!”
五凤下意识地去擦嘴角,才知被戏弄了,鼓着眼道:“你就不好奇长姐又给我们带了什么礼?”见四秀笑着摇头,她偏头问三清:“三姐,你也不好奇吗?”
三清正望着前方,听到五凤的话,她巧笑道:“谁像你那般贪吃零嘴,不知侯爷和兴哥儿有没有来,好久没见到兴哥儿了。”
五凤撅了撅嘴,正要说话,听到有婆子高声来报:“侯爷夫人到了!”
大家都循声望去。
一辆翠盖黑漆平头马车骨碌碌驶来,临到垂花门前,停了下来,有妇人端了脚凳放在车辕前,四个丫鬟躬身齐道:“夫人,请下车。”
紧接着一双葱白修长的柔荑从车帘里伸出来,腕上明晃晃的足金缠丝双扣手镯在阳光下耀人眼睛,车帘撩开,身姿曼妙的萧元英一脸带笑地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
大太太忙携了众人上前行了个宫礼。
元英几步走上前,扶住大太太道:“娘,这么多礼数可要折煞我了。”
她穿了件元色娟纱金丝凤尾裙,梳了元宝髻,头上戴着金丝八宝簪,并插了根烧金双如意梳蓖,耳朵上坠着点翠笼灯耳坠,鹅蛋脸,细眉圆眼,端的是富贵气派,一步一摇寓着难言的端庄明艳之美。
她让大伙儿都快起来,又向几位姨娘见过礼。
喜欢画卷珠帘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画卷珠帘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