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刚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正戴珠花耳坠,她惊讶地笑道:“小姐这会子打扮的这么漂亮,可是应了那句什么诗来着……女为悦己者容,我说的可对?”
沈惜墨串好了耳坠,站起身来拧着她鼻尖道:“专学那些酸牙的词来刻薄我。”
苏月揉了揉鼻子道:“小姐你以前最不爱这些繁琐的打扮了,今个突然穿这么漂亮,定是过会要去见萧家大少爷。”
“瞧你这样子,日日在我跟前提萧家大少爷,莫非你……”
苏月一看她这不正经地笑意,脸倏地通红,上前捂着她的嘴,直跺脚道:“好小姐,你说话怎这般没个正形,萧家大少爷可是你未来夫君,你拿他来打趣我,真要羞死我了!”
看她急的眼睛都红了,沈惜墨自个打嘴道:“我的话说过头了,这便掌嘴赔罪可好?”
苏月埋怨道:“小姐日后可万不能再拿这些浑话来说我。”
“那你也不能成日在我面前说萧家大少爷是我夫君。”沈惜墨挤兑地道。
“小姐。”苏月嘟着唇道,“人家萧家大少爷哪不好了,这些日子你不是和他相处挺好的吗?”
“相处的好,他也不定是我的夫君呀!”沈惜墨直白道,又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道,“苏月,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万不能倒戈相向来动摇我。我可再同你说一遍,他不是我夫君,日后莫要再提这些话。”
苏月还欲说什么,沈惜墨已做了噤声的动作,听到外头有敲门声传来:“沈小姐,紫苑来请您了。”
沈惜墨同紫苑前往韶颜楼,还未走进去,便听到有嬉笑声传来,往日的韶颜楼里从来是安静不闻嘈杂的,今日怎这般热闹。
紫苑便道:“六少爷下了学,今日休息,五少爷同他一起来探望大少爷,难得有人肯陪大少爷玩,估摸着是玩的忘形了。”
沈惜墨听了这话,心下不觉怅然,这个家也只有五姨娘的两个儿子肯陪萧元郎,只不过他兄弟二人都在外面念书,来内院的日子并不多。
萧元郎此时正坐在树荫下练字,旁边站着萧五郎和萧六郎,萧五郎温和地笑着,不时指点萧元郎的握笔姿势,萧六郎则在一旁研磨,边笑道:“我才十天没有来内院,大哥不止会认字写字,还把字写的这样漂亮,好不可思议!”
萧六郎如今十二岁,生得一张娃娃脸,尚未褪稚气,同他哥哥一样眉清目秀,身上穿着件水蓝色的纬金堆花小褂,足下踩着双薄底粉靴,头上戴着宝蓝平顶小帽,倒是个儒生装扮。
萧元郎有他们兄弟二人陪着,脸上笑得不亦乐乎。
沈惜墨没有走过去,只站在红栏回廊里,远远地望着那边。心想着,萧元郎这病多半是不易好了,十年都是如此,又怎会因她就就痊愈呢,不过是大太太望子心切,让她多陪着他罢了!他太过寂寥,是因为无人懂他陪他,可眼前这景象,若是他能读书习字,并非一窍不通,是不是就能同萧六郎一样,在外头私塾念书,那样会有更多的人陪他。
“惜墨姐姐何时才来?我还得回去温书。”萧六郎早已启蒙,今年才进私塾念书,平日功课繁多,不常来内院,今日难得有休,哥哥也从国子监下学,他就想进内院看看日后的大嫂。
萧五郎微微摇头道:“可能有事耽搁了。”
萧元郎听到他们谈论惜墨,埋头写字的脸抬了起来,脸上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为什么,迟了?”他四处张望,忽然在回廊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瞬间就笑了起来,高声唤道:“惜墨。”
沈惜墨正想着心思,突然听到这声叫唤,她回过神望向那边。
萧五郎和萧六郎也同时抬起脸望向回廊,见得画廊深处,一袭藕荷色的素衣女子长发披肩,面容细致清丽,身后一片芍药花开,映着万丈晴好的日光下,只是玉立亭亭地站在那里便如从画中来,仪态不可方物。
萧六郎见了感慨道:“这个就是惜墨姐姐吗?”
萧五郎眼中清明,慢慢回过神,正了正嗓子,刚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嗯”了声。
萧六郎笑道:“哥哥,我近来学《诗经》,里面有一句诗是这样说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用来形容惜墨姐姐可妥帖?”
萧五郎脸上一僵,咳了声道:“莫要胡说。”
“你俩人在说什么呢?”沈惜墨已缓缓走过去,见俩兄弟垂着脸嘀咕,上前笑问着。
萧六郎和沈惜墨一般高,见她已立在眼前,忍不住偷瞧了两眼,然后又规规矩矩地给她请了个平礼,毫不局促地笑道:“我头回见到像惜墨姐姐这样美的人,想起了私塾里的先生教的几句诗词。”
沈惜墨见他年纪不大,说话倒是稳沉有趣,便笑问:“那你说与我听听?”
“惜墨……”萧元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见她只顾着和他们说话,不理自己,闷声闷气地又唤了一声。
萧六郎刚要说出口,萧五郎暗地里扯了他的衣袖,转面对着沈惜墨失笑道:“大哥等你许久了,我们先告退了。”便拉着萧六郎要走。
萧六郎睁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还不忘笑道:“我日后再来内院探望惜墨姐姐。”
沈惜墨客气地颔首,见二人离去后,她侧身看着树荫下的案桌上,满满都是萧元郎写的大字,她拾起来道:“有你五弟、六弟陪你写字,开心吗?”
萧元郎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惜墨,不在。”
沈惜墨神思仓皇,转目认真看着他道:“你那两位弟弟都是博学多才的读书人,你日后要多跟他们学习,将来也可同他们那样,去私塾甚至国子监念书。懂得多了便不会觉得孤寂。”
萧元郎似懂非懂的样子,只是一味地听她的话点首,又抿紧薄唇道:“我只要,你教我。”
沈惜墨无力望天,苦口婆心的话算是白说了。
萧元郎拿了桌上一叠纸递给她,盈盈笑道:“今日写的,你检查。”
沈惜墨知道他这人说话慢吞吞地,反应又迟钝,写字却是极快,昨日在藏书阁一本《千字文》只需一个时辰就描完,看样子今日上午又写了不少,且比昨日有了很大的进益。
她不无赞赏地道:“你真是块读书的料,要不得几日你这字都快赶上我了。不过劳逸结合,写了会便歇一歇,莫要累着自个。”
萧元郎欢喜地应了声好,又拉近她道:“要奖赏。”
她忽然想到他要的是那个奖赏,正要摇头拒绝,他却睁着双雾霭纯澈的光亮眸子,笑意漾然地道:“陪我玩。”
他这一笑,真是要了命的好看,让沈惜墨几欲陷进他那纯真柔情编织的密网里。
见她犹豫,他伸出那双骨节修长干净的手,轻轻拉着她的袖摆,摇了摇,眸中饱含期待地望着她道:“陪我玩,好吗?”
还学会了撒娇。她瞬时无力招架,只得答应道:“好。”
萧元郎嘴边浮现出最璀璨的笑容,仿佛这澄澈无垠的天地也会黯然失色。
他笑的欢快,拉起她的手往鲤鱼池的方向去。
绕过鲤鱼池,走不过三十步,隐约可见遍地的鹅掌柴叶掩着带清泉,泉水潺潺作响,不知通向何处,溪流对岸垂着硕硕累果的一串红,花团锦簇,盛放的尤为鲜丽。再往深处走,有座形似神女像的假山,绕着泉水倒影成佳人,那一汪碧绿春水,真真儿清澈见底。
想不到韶颜楼还有处别有洞天的景象,果是换了番眼界。
听着潺潺泉水,心境也自开阔。沈惜墨缓缓闭上眼睛,感受这里的鬼斧神工,生机盎然。怪道大太太不愿住在上房画锦堂,甘愿住在这处小楼里,真是块风水宝地,萧元郎常住在这里,多吸收天地灵气,想来总是益于他的。
她多吸了几口气,以疏通今早同二姨娘的郁结。许久未听到萧元郎做声,她睁开眼,笑着转头寻他,一瞬间,她唇角的笑容瞬间化散……
映入眼帘的是萧元郎缓慢地褪去那身月白衣衫,夏日炎热,他里面只着件单薄的中衣,若隐若现露出纤瘦高挑的身形,还有胸前印出的肌理……
她莫名其妙地怔住了,待反应过来,才晓得别开眼去,喝道:“你在做什么!”
萧元郎浑不知她语气里的尴尬,欢快地走过来,笑道:“你说过,教我游泳。”
沈惜墨脚步慢慢向后移,浑身僵硬地好声道:“你先把外衣穿好。”
萧元郎靠近她一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极不情愿地道:“游泳,我要游泳。”
沈惜墨退后一步,抚弄着肩后垂下来的几缕发丝,以掩饰脸上的燥热,只道:“你听话,把衣裳穿好……要是被人看见……不大好……”
一句话说下来,她竟然磕磕巴巴的。
萧元郎拉起她的手,弱弱地道:“游泳,你答应过,教我。学会,不用你救。”
沈惜墨被他这样拉着手,脑中忽而一麻,她倏然抬起头,对上他清澈无瑕的水眸子,一副很是委屈的表情,他又穿得这般单薄,看的她心口狂跳。
还不及反应,萧元郎就拉着她往那汪泉水边走去。
他蹲下身子,准备脱去鞋袜,沈惜墨大叫:“你先等等!”
萧元郎抬起眸子,茫然道:“怎么了?”
沈惜墨暗悔当时没有解释清楚,萧元郎落水那日是秋千艳救的,她根本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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