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往不远处的水榭六角凉亭里走去,迎面风拂水面,阵阵凉爽。
四秀招呼大家坐下,又让丫鬟斟茶倒水,客气礼数很有风范。
沉默的钟紫菱突然道:“坐着也无趣,我们玩个游戏如何?”她起身去凉亭外的花丛里摘了朵牡丹花,“击鼓传花,当戏台上的鼓声骤停时,我手上这朵花传到谁手中,谁就来个助兴表演。”
大家兴致盎然,跃跃欲试的表示赞同。
戏台上的鼓声如雷,听得一清二楚,当鼓声响起时,钟芷菱将手中的牡丹传给身边的穆眇眇,大家依次相传,鼓声骤停时,也不知是否巧合,那朵牡丹花正好落在四秀手中。
钟芷菱热切鼓掌:“今日你们萧家包下畅音班的整个戏班子,作为东道主,应首当给我们起个兴儿。”
四秀握着手里的牡丹站了起来,正要开口时,另有位小姐开腔道:“四秀在我们织绣馆要是绣技认第二,谁敢认第一,你可别给我们绣花了,不如画花吧!你们萧家开画坊,你的画也差不到哪去,不然怎会得秦姑姑称赞。大家觉得怎么样?”
诸位小姐自是乐见其成。
四秀知道钟芷菱今日不请自来,定然会找她麻烦,她不好失了风度,含笑道:“这里无笔墨纸砚,我给大家作首诗吧!”
钟芷菱让身后的丫鬟拿了礼盒来,“我不请自来,有失礼数,亲自挑了这上好的笔墨纸砚送你,当是我的赔罪。”
四秀脸色一白,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得不伸出手接下那礼盒。
五凤焦灼不安地往沈惜墨身边靠过去,小声在她耳旁道:“怎么办?姐姐没有学过画,萧家的画技自有传男不传女、传女不传庶女的规矩,她故意让我姐姐难堪!”
沈惜墨听了微怔,萧家还有这规矩?
在织绣馆时,她看出四秀绣技了得,却并不懂画中要素,显然她并没有学过画,那她绣屏上的底图是如何来的?钟芷菱估计是找到四秀软肋,今日要上门来奚落她。
果真是女人多的地方矛盾也不断。
“怎么,你不肯赏脸给我们露一手,还是……你不会画呢?”钟芷菱望着四秀低眉顺首的样子,仰着脸挑衅道。
“此处繁花似锦,画再好看的花不过是画蛇添足而已。”沈惜墨被五凤紧拽着衣角,而四秀一脸尴尬,钟芷菱又咄咄逼人,她终是忍不住启唇道,“四秀忙着招待大家,累得一身汗,还请诸位小姐且饶她一回,让她歇会子,不若由我替她画。”
钟芷菱讥诮冷笑:“知道你是四秀的远房表姐,不过你这表姐可真有意思,处处来抢表妹的风头,谁要看你的画呀?”
沈惜墨恍若不闻地站起身,扶着四秀坐下来,从她手上接过礼盒,让丫鬟将画纸贴在凉亭的梁柱上,笑着道:“今日这画我不用画笔、也不用研磨,画个人像出来,诸位小姐可有兴趣赏鉴?”
“不用笔墨怎么画?”大家哗然道。
当中有位小姐慢悠悠地笑道:“听着倒是新鲜,总比画朵枯燥的花有意思,今日有幸一见。”声音恬静又温柔如水,让人莫名镇定。
沈惜墨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有人赞同,就有人附和,多数人也说想看。
钟芷菱咬牙切齿,不再做声。
沈惜墨见大家不再异议,弯腰从地上找了根黑木炭,望着四秀坐着的方向,站直了身子对着梁柱上的画纸徒手提笔勾勒,她手势快而利落,拿着木炭迅速几笔已将四秀的面容轮廓勾勒出来,落笔毫不迟疑,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只看她手腕在画纸上如行云流水般的挥舞,压根儿未看清她在画什么,也不知她拿着木炭能画出什么?
可她身姿窈窕的静默站立不动,纤细皓白的手腕极有韵律的挥洒,从远处看就像是幅动静皆宜的画卷,笼着若有似无的疏影淡烟。
此时正巧有人看到这幅画面,喃喃自语地低笑道:“真是叫我好找……”
“易茗,你在看什么?”一声沉稳醇厚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侯爷怎么过来了?”
身后正是远平侯楚天舒,他顺着易茗的目光看到凉亭里背对着身的青绿衣女子在徒手作画,他目光一凝,半会才收回目光,沉声道:“小姐们在此玩闹,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走,随我喝酒去!”
易茗笑着摆头道:“我喝多了,这不寻个茅厕,走错了方向,你去听戏,我马上回去。”
楚天舒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快回,岳母为你备了几出戏。”正欲走时,目光无意间看到凉亭里的女子画的那幅画,突然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抬脚离去。
沈惜墨一刻多钟的工夫画好四秀的素描头像,她许久未画过素描,但一动笔却怎么也收不住了,想着过两日给元郎也画一幅素描。
身后的小姐们皆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柱上的画,大家都没看清她是如何画的,但一画完,只看到四秀的样貌映在纸上,不是用笔墨,仅仅只靠地上的一根木炭,没有添颜料,只有黑白灰三色,却比水墨丹青还要逼真生动!就像活生生的真人立在纸上,传神至极。
简直是匪夷所思!
众人屏气凝神,许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画,皆是惊奇不已地暗暗嘀咕着。
沈惜墨拿手帕揩去手上的黑炭污渍,转过头时,蓦然看到不远处的绿丛里一道惨绿色衣袍身影,她先是一惊,随后又一喜,碧玺公子。
这边易茗见她总算是看到自己,探出脸冲她挤眉弄眼地一笑,手上拿着那枚红宝石戒指扬了扬,意思像是在说“我来物归原主”。
沈惜墨微不可及地点头,看他指了个方向就离去了,她心思一定,对着诸位小姐道:“我还有事,不便陪着大家,还请各位小姐尽兴。”
她刚要走,几位小姐拦住她道:“你是怎么画成这样,给我也画一幅。”
沈惜墨讪讪笑着:“改日改日。”忙拉上四秀的手悄声道,“我要去找元郎,这边你好好招待着吧!”
四秀感激不尽地颔首,又在她耳旁突然道:“穆小姐不在了。”
沈惜墨一楞,四秀的意思是,穆眇眇去找元郎了吗?
她点点头,便抽身疾步踏出凉亭,走了几步后,在处岔道口停留许久,一边是去找萧元郎的路,一边是碧玺公子指的方向,她不知先去找谁?犹豫了会,她决定去找碧玺要回戒指,戒指离身十多日了,她每日都在担心。而元郎那里有苏月跟着,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当下顺着碧玺指的方向走,这座待春园四面八通,曲径通幽,花木石笋围成许多错落有致的鹅软石小径,而四周又林荫匝地,树影婆娑。
她四处张望,没有看到碧玺的身影,而他又穿着身惨绿色衣袍,此处绿意袭人,不容易寻找。
见四周无人,她低声叫唤道:“碧玺公子……碧玺……”
连着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她自个也不知绕到何处?
慢慢走到小径上,迎面看到正走来的三清,她穿着身豆青色碎花织锦长裙,胸襟袖襟上皆绣着淡绿色的竹叶,腰际挽着细丝素带,身材越显得娇小玲珑,面上峨眉淡扫,脂粉薄施,一脸春色,眉梢上又带点羞态。
沈惜墨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打扮的这样清淡,平日她总是副娇俏多姿的模样,不由顿足望着她。
三清也早看到沈惜墨,她今日心情好,便上前笑着打招呼:“惜墨姐姐。”
昨日大娘找她娘商量她的婚事,她躲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果不其然,是要将她嫁给侯爷为妾。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侯爷时,她才十二岁,侯爷硕长挺拔的身影在她脑中挥之不散,也记得他迎娶长姐时的十里红妆、风光嫁娶,她羡慕长姐能嫁给那样的男人,并在心底暗暗起誓,她日后也要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
她一个商贾家的庶女,不指望能嫁到高门望族里,与其嫁给一个不认识又无名望的小门小户,不如给侯爷为妾。就算与长姐伺候一个夫君,她相信自己年轻,定能掳获他的心。何况这本就是长姐的意思,她没理由拒绝她的……一番好意。
所以今早她特意梳洗一番,换了身清清浅浅的衣裙,她感觉侯爷似乎不大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子。
想到这些,她高昂地抬起脸孔,看沈惜墨还在盯着自己,她轻轻咳嗽一声,看了眼她的打扮,她觉得平日沈惜墨穿的素净清秀,很是漂亮,便照着她的样儿装扮,今日与她打扮的肖似,她有些尴尬道:“我先去看戏了。”
沈惜墨微笑着点了个头。
当三清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她看到她头上的那根羊脂玉发簪,与自己头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细看雕刻的花纹不大一样。她也没多想,转过身继续寻找碧玺公子,才走了片刻,就被只突然伸出来的手带进树丛里。
喜欢画卷珠帘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画卷珠帘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